第3章 双身镜咒

  • 槐阴夜行
  • 识梦
  • 2435字
  • 2025-05-05 22:09:34

城隍庙的断壁残垣浸在靛蓝色晨雾里,断裂的“泽被苍生“匾额斜插在香灰中,虫蛀的鎏金笔画上结着蛛网般的菌丝。沈南星踩着满地纸钱灰烬,突然在东南墙角停住——那里钉着七枚棺材钉,钉帽刻着与苏晚晴眼眶中相同的康熙通宝纹样。

穿法医袍的尸体仰躺在供桌上,腐败的右手高举手术刀,刀尖刺穿着张泛黄照片。沈南星凑近时嗅到熟稔的茉莉发油味,那是她用了十年的护发素味道。照片里八岁的自己正在老宅槐树下翻花绳,但本该是父亲的位置,此刻只剩半个模糊的警服轮廓。

“死亡时间约十二小时前。“她戴上乳胶手套,指尖触及尸体肩部尸斑时突然痉挛——阴阳眼强制读取到的,竟是昨夜自己在地宫奔跑的记忆画面:沾着朱砂的鞋跟、江临风后颈的旧伤疤、铜镜炸裂时飞溅的碎片轨迹。

江临风用军刀挑开尸体领口,银光映出暗红色缝合线:“纽扣编号是油墨后涂的,不过...“刀尖突然翻转,照亮尸体耳后蜈蚣状的针脚——整张面皮由五块不同肤色的人皮拼接而成,发际线处还粘着半片槐树嫩芽。

实习生小周的尖叫刺破死寂。尸体腹腔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手术刀柄高频震颤着在供桌刻出凹痕。沈南星抄起证物袋罩住刀柄,透明塑胶瞬间鼓起婴儿手掌状的凸起,仿佛有无形之物在袋内挣扎。

“退到门槛外!“江临风甩出的铜钱嵌入尸体眉心,青烟从七窍喷涌如柱。烟雾在半空凝成血色戏台,穿法医袍的“沈南星“正持刀解剖自己,脏器间蠕动的槐树幼苗已长出人脸状树瘤。

供桌轰然坍塌。尸体滚落时法医袍衣襟散开,胸口赫然是枚槐树刺青——枝条走向与沈南星后腰胎记完全吻合。更骇人的是左臂缝合伤,反外科结的线头处理方式,正是她上月在警局培训课演示的独门手法。

“有人把你缝进了阴阳夹缝。“江临风掀开尸体头皮,颅骨内板用朱砂刻着她的警号,“这具皮囊既是祭品也是锚点。“

沈南星突然冲向庙外古井。水面倒影里的她眼白泛青,发梢缠着菌丝状白絮,后颈皮肤凸起甲骨文符咒。当她想掬水冲洗时,井底猛然伸出九只白骨手,攥着面铜绿斑驳的青铜镜。

镜面映出完整的城隍庙,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少女正在井边烧纸钱。火光舔舐的残页里,2023年的警员证照片清晰可辨——正是此刻沈南星的模样。

“镜中世界比现实快四十九小时。“江临风将怀表按上镜面,表盘数字逆时针飞转,“当两界时间轴重合,献祭就会...“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雨珠在青砖地汇成工尺谱,每个音符都跳出只血蟾蜍。它们鼓噪着组成圆圈,将众人困在直径七步的禁区。沈南星的风衣内袋突然发烫,江临风的怀表夹层里藏着1983年5月7日的戏票——她出生前天的日期,票根有父亲字迹:“赠小霜百日礼“。

尸体腹腔的抓挠声变成指甲刮镜的锐响。手术刀突然凌空飞起,在雨幕中划出银色电弧。江临风拽着沈南星扑向残碑,刀尖擦过她耳垂钉入碑文,将“癸卯“二字劈成两半。

血蟾蜍群突然爆裂,每团血雾都浮现出沈南星的脸。这些面孔或哭或笑,最终汇聚成句戏词:“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声波震得古槐落叶纷飞,每片叶子背面都用血写着“四十九“。

“回地宫!“江临风割破掌心,血珠在雨中凝成八卦阵,“有人在用《牡丹亭》唱词催动献祭阵!“

他们撞开偏殿破门时,梁上坠下七盏白灯笼。灯笼纸面绘着北斗七星,灯穗却是槐树根须,末端系着刻生辰八字的铜铃。沈南星摸到墙砖缝隙渗出粘液,指纹按上去竟浮现出母亲沈清秋的死亡鉴定书。

暗道尽头是口朱漆棺材。棺盖描金画着九重戏台,最顶层坐着戴青铜面具的神像。当江临风用怀表撬开棺钉时,沈南星听到自己后颈传来树皮皲裂声——那块嵌着符咒的槐树皮已与脊椎融合。

棺内铺满泛黄的《滨海日报》,1949年某期社会版标题触目惊心:“白玉霜遗骸惊现城隍庙,心口槐树花开七重瓣“。报道配图里,戏服女子胸口的树花形状,竟与沈南星胎记分毫不差。

“这才是真正的献祭场。“江临风掀开棺底夹层,九枚玉扳指排列成北斗状,“每轮甲子要用七个生辰契合者做替身,你是第四十九个祭品。“

沈南星的阴阳眼突然失控。她看到二十年前的雨夜,怀孕的母亲在青铜镜前梳头,镜中映出父亲举着槐树枝的身影。当母亲把树汁涂在孕肚时,镜面突然伸出无数根须将她拖入虚影。

手机铃声炸响。实习生小周发来的现场视频里,警局解剖台正渗出黑色液体。苏晚晴的尸体自己坐了起来,被铜钱撑开的眼窝里,两株槐树苗已长出人脸状叶片。视频最后三秒,解剖室镜子闪过穿血嫁衣的沈南星。

地宫开始剧烈摇晃。青铜棺上的神像面具脱落,露出沈南星父亲沈恪的面容。他眼角滴着树脂状液体,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半本白玉霜戏折子。

“爸?“沈南星踉跄着去碰触,神像突然张口唱起《离魂》:“连宵风雨重,多娇多病...“唱腔引发链式反应,九枚玉扳指腾空飞旋,在棺椁上方组成血色八卦。

江临风突然咳出槐花:“你父亲是第九课的初代成员,二十年前为破献祭阵,自愿成为阵眼...“

话音未落,玉扳指如子弹般射来。沈南星被江临风推开,第五枚扳指擦过锁骨,在皮肤刻下环形烙印。当第六枚瞄准心脏时,她怀中的槐树皮突然立起,符咒在虚空张开血色屏障。

最后一枚玉扳指悬停在她眉心。父亲的神像流下两行血泪,戏折子无风自动,空白页浮现出血字:“子时三刻,镜中人归“。

地宫穹顶轰然塌陷。月光透过裂缝照在青铜镜上,镜中城隍庙正在举行阴婚仪式。穿血嫁衣的沈南星被九道虚影按向祭坛,而现实中的她开始透明化,掌纹正被槐树叶脉取代。

“用朱砂画倒八卦!“江临风割开手腕,血瀑浸透满地报纸,“把时间轴反写进镜面!“

沈南星蘸血在镜面疾书。当最后一笔落下时,镜内外两个世界同时静止。所有声音坍缩成尖锐耳鸣,她看到童年老宅的槐树自行点燃,火焰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婴儿。

手机疯狂震动。法医室发来紧急通告:所有冷藏尸体的耳后都出现了人皮缝合线,而苏晚晴体内的槐树种,基因检测显示与沈南星DNA完全一致。

暴雨骤停。青铜镜表面凝结出血露,汇聚成行倒计时:“距离镜中人归位还有23:59:59“。

江临风拽着她冲向摩托车:“去槐荫医院!你出生时的产科病历...“

引擎轰鸣声掩盖了后半句。后视镜里,城隍庙正在缓慢沉入地底,九盏白灯笼飘向月亮。沈南星摸到锁骨环形烙印开始发烫,后视镜突然映出副诡异画面——江临风的影子没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