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渐扩的影响与文学的遥望

随着吴斌那个小小的风波过去,陆扬的磁带租赁业务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一圈圈地向外扩散得更远了。

这天午休,刚摆开“摊子”没多久,一个有些面生的男生就凑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探头探脑的同伴。

“同学,你就是陆扬吧?”领头的男生个子不高,但眼睛很亮,带着几分好奇和期待,“我四班的,叫孙强。听我们班文艺委员说,你这儿有最新的港台磁带租?真的假的?”

陆扬抬起头,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目前有邓丽君、张蔷、张学友还有一些其他的。喏,这是目录,你们可以看看。”他递过那张手写的、已经有些卷边的“校内首家!热门磁带随心听!”目录。

孙强一把接过,和同伴们兴奋地传阅起来。

“哇!还真有!《东京之夜》!我早就想听了!”

“还有邓丽君的《甜蜜蜜》!我姐有一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都不让我碰!”

“这个《跟我学》,是学英语的吧?最近广播里老放这个广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指着目录上的名字,眼神发亮。

陆扬解释道:“《跟我学》那盘现在正在保养,暂时不外租,不过可以预订。其他的流行歌曲磁带基本都在。”

孙强看完目录,又看了看陆扬桌上那几盘磁带,咂了咂嘴:“行啊哥们儿!你这路子够野的!怎么租?押金多少?租金多少?”

“押金五角,租金一角,租借一晚,第二天中午归还。”陆扬熟练地报出规则,指了指桌角贴着的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铅笔清晰地写着几条“租赁须知”,这是他采纳启智建议后弄的。

“五角押金……”孙强和同伴对视一眼,似乎觉得有点小贵。

旁边一个刚还了磁带,正等着陆扬退押金的二班女生见状,主动开口道:“陆扬同学这里很公道的。只要按时还,磁带没弄坏,押金一分不少都退。我租了好几次了。”她晃了晃刚拿到手的五角钱,一脸的满足。

孙强听了,又看看陆扬那张平静而认真的脸,以及登记表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心里的疑虑打消了不少。他从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七角钱:“行!那我来一盘张蔷的《害羞的女孩》!再帮我这位同学预订一下《跟我学》,他叫李明。”

“好嘞。”陆扬接过钱,麻利地登记、找磁带、收钱、找零,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他注意到,今天来询问和租借的,除了三班、四班,甚至还有一两个隔壁教学楼普通班的同学,显然,他的“名声”已经跨越了班级的界限。

“扬哥,扬哥!”王磊这时也端着饭盒凑了过来,他刚去小卖部买了瓶橘子汽水,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你猜我刚才在咱们宿舍楼道里听到什么了?”

“什么?”陆扬一边给一个女生办理《甜蜜蜜》的续租,一边随口问道。

“好几个家伙在讨论你的磁带呢!有人说,为了方便听你的磁带,都琢磨着去旧货市场淘换个‘随身听’了!”王磊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激动藏不住,“还有人说,自从租了你的《跟我学》,感觉英语听力都有进步了!现在男生宿舍,晚上除了侃大山,还多了个新节目——凑一块儿听歌、学英语!”

陆扬心中微动。随身听?这可是个新动向。如果真有不少人因此去买随身听,那他的磁带需求量只会更大。而且,这种自发的讨论,无疑是最好的口碑营销。

“是吗?”陆扬故作平静地笑了笑,“那敢情好,能帮到大家就行。”

“何止是帮到啊,扬哥!你现在可是咱们年级的‘文化生活引领者’!”王磊拍着胸脯,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我看啊,再过一阵子,全校都得知道你的大名!”

“别胡说。”陆扬轻轻瞪了王磊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磊子,咱们这事儿,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尽量低调点,别太张扬。闷声才能发大财,懂不懂?”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生意,就成了学校老师重点关注的对象。八十年代的高中,抓早恋、抓奇装异服、抓一切“不务正业”的风气可还没过去呢。

王磊被陆扬这么一说,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懂,懂了扬哥。你是说,枪打出头鸟,咱们偷偷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陆扬莞尔,这小子的理解能力有时候还挺清奇。

午休的喧嚣渐渐平息,租借的高峰期过去,陆扬的“营业收入”口袋又鼓了一些。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两天的净利润加起来,已经有几块钱了。虽然不多,但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可观的“巨款”,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一种可能性,一种不依赖家庭,凭借自己头脑和劳动就能获得回报的可能性。

启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适时响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报告:“宿主,根据今日交易数据及用户反馈分析,‘随身听’提及频率上升17.3%,英语学习类磁带潜在需求增长8.5%。建议关注二手随身听市场价格波动,并考虑适当增加英语学习类磁带的储备,如《新概念英语》等。”

“知道了。”陆扬在心中回应。启智的分析总是这么精准而及时。他确实需要考虑扩充一下产品线了,尤其是英语学习资料,在这个年代,绝对是硬通货。

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了,同学们纷纷回到座位。陆扬收拾好自己的“摊子”,将磁带和登记表仔细地收进课桌抽屉的最深处。他瞥了一眼窗外,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生活似乎因为这点小小的忙碌,而变得更加充实和具体起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陆扬去上了个厕所,回来路过教学楼一楼的拐角。那里,是学校的收发室。一块小小的木牌,用红漆写着“收发”,挂在紧闭的门上。门边有一个小窗户,平时学生领信件包裹,都是从那里递进递出。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小窗上,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一个多星期了,他寄往《萌芽》杂志社的那封厚厚的稿件——《铁锈与晨曦》,也不知道现在躺在哪个城市的哪个邮袋里,或者,已经抵达了编辑部的某个角落,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与磁带生意带来的这点立竿见影的收入和成就感不同,文学创作这条路,漫长、寂寞,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每一次投稿,都像是一次漂流瓶的远航,你不知道它会遇到风浪还是抵达彼岸,更不知道打开它的人,会是欣赏还是漠视。

前世的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文学梦,只是那梦想在现实的磋磨下,早已褪色、蒙尘,最终被他深埋心底,不敢再轻易触碰。如今重生,他重新拾起了这份初心,凭借着“启智”带来的超前阅历和对文字的感悟,他自信《铁锈与晨曦》的质量远超这个时代同龄人的作品,甚至比许多已成名作家的短篇都要深刻。

但自信归自信,在结果出来之前,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始终萦绕在心头。这丝牵挂,不像磁带生意那样,可以通过努力和计算就能大致预估结果,它更像是一种信仰的考验。

他站在收发室外不远处,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周围是课间的喧闹,同学们的笑声、追逐声、讨论问题的声音,交织成一片青春的交响。而他的内心,却因为这遥遥一望,泛起了一丝与这喧嚣格格不入的宁静与期待。

“陆扬,发什么呆呢?”王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从厕所出来,看到陆扬盯着收发室看,有些好奇。

陆扬回过神,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什么,随便看看。走吧,快上课了。”

他转身和王磊一起往教室走,心中却暗暗对自己说:磁带生意是眼前的苟且,是积累原始资本的基石,但文学的梦想,是诗和远方,亦不能放弃。两条路,或许艰辛,但都值得去坚守。

那扇小小的收发室窗口,在他心中,仿佛成了一个隐秘的坐标,连接着现实的校园与远方的文学殿堂。他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他还会一次次地将目光投向那里,等待着,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