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知盯着“傩龛神宫”四个字,脸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两下:“控制你的东西,是傩鬼?”
“不光是傩鬼,”张极正喉结滚动发出黏腻声响,喉咙像塞了团湿棉花:“它...它是七鬼傩巫的残肢……”
“七鬼傩巫?”李不知突然抢过话头,冲口道:“就是那个用七只傩鬼炼化身体的疯子?”
“就、就是她……”
“我大概知道这玩意在搞什么了,”李不知后颈浮起鸡皮疙瘩,突然想起《酉阳杂俎》里的故事,“这东西想要成神!”
“神?”张极正瞳孔收缩,这团魂刚刚明明不认识,此刻嗖的找到了关键——这家伙要么在装逼,要么脑子转得比傩戏鼓点还快。
李不知甩上车门,运动鞋踏上了升往戏台的台阶:“北宋宣和年间这家伙试过,她附身戏班台柱,想要得到乡民供奉,但失败了!”
“祭拜……庙宇……她需要有人信奉……我知道了!”张极正突然叫了起来: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拼死要倪老哥了——她要利用倪老哥的揭谛相,伪装神邸,骗取祭祀!”
这个推测完美契合现状!
两人缓缓登台,巨大的傩龛神宫入口就耸立在戏台中央,整个戏台的全貌也出现在两人眼前。
森白的人体脊椎骨撑起主殿梁柱,关节处嵌着仍在转动的眼球。
供桌上的青铜香炉插着三根焦黑腿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愿文。
所有木梁裹着新鲜人筋雕花,飞檐垂下的肠衣灯笼里晃动着半透明胚胎,猩红幕布用褪色寿衣缝制,青砖地面镶嵌着无数张凝固惊恐表情的人脸。
灯笼里渗出的暗红色光线落在肉毯上,那些青黑色肉块立刻泛起水泡状凸起。
整座庙宇像被剥皮的巨兽匍匐在地,人皮外墙不断渗出浑浊尸油。
十二串风干人手在屋檐下摇晃,指骨碰撞声混着若有若无的傩戏唱腔往人耳朵里钻。
庙门两侧血淋淋的楹联突然开始往下淌:
“登台莫回头,”
“戏散不留人!”
李不知刚踩上戏台木板,突然感觉后颈汗毛倒竖——
这种诡异的熟悉感,和当初用龙骸撕裂夜游神命格时一模一样!
他瞬间反应过来,这座戏台已经孕育出傩妖的“道”。
就在这时,李不知突然发现袖口在月光下泛着金线——
原本普通的运动服变成了锦斓袈裟,手中令牌化作九环锡杖,头皮传来阵阵凉意……
他现在活脱脱就是个僧人扮相。
法海?济公?花和尚?全看这鬼地方安排什么剧本!
十二串风干人手突然剧烈摇晃,指关节敲出密集的傩戏鼓点,屋檐下垂挂的肠衣灯笼应声炸开,血雨中浮现出六张旋转的青铜傩面。
两侧猩红幕布突然自动掀开,露出由人皮蒙制的骸骨鼓、镶满牙齿的拍板、缠绕人发的二胡。
所有乐器无风自动,奏出刺耳的傩戏前奏。
李不知回头想找张极正,却发现身后只剩头戴瓜皮小帽的黑毛猪崽,正用前蹄拼命扒拉袈裟下摆。
看来,我是主角……
肠衣灯笼中火光明暗闪烁间,啪啪啪三声惊堂木炸响!
每声惊堂木都震得地面翻涌,人脸吐出燃烧的傩戏符咒。
左侧寿衣帷幕缓缓拉开,高背案上端坐着个头戴文武帽,手持勾魂笔的判官,一张脸却像是个畸形的肉瘤子,中间抹着白灰状的鼻子!
高拨子导板两响,瘤子判官发出凄厉悠长的唱腔戏文——
“幽冥殿前无日月——!”
“孽障横行,真灵蒙尘呐啊——”
呼呼呼,右边的帷幔褪去,出现了七尊全身带毛,裹着兽皮裙,头上还带着金箍的孙悟空!
七只悟空全部以‘探海’的姿势跪伏,脸上戴着青铜傩面,李不知的袈裟缓缓而动……
看出来了,我是唐僧,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版本,只会喊‘悟空救我’版最差,其次会‘儿歌三百首’的,要说最棒的,自然是那个‘不听佛法也略懂一些拳脚的了’……
七只猴子突然同步跳起傩戏禹步,每踏一步落脚,地面的鬼面都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呻吟。
夸嚓!
瘤子判官的惊堂木狠狠砸在桌上,声音忽远忽近:
“七具魂儿在咱家缸里里腌着,尔等听真——
一炷香内辨不得南惊鸿,袈裟裹白骨!”
这意思,应该是从七个猴子里找出南惊鸿了……
只不过,这身板长相都一样,你让我怎么办?
香炉青烟突然凝聚成傩公傩母幻象,两张巨脸张开黑洞般的嘴,吐出两条缠着符咒的吊颈绳。
也不知是不是剧情安排,瘤子判官刚刚说完,傩戏禹步中,第一只孙悟空居然仰头唱了起来,还是特么的西皮快板:
“花果山头摘星斗!”
“灵霄殿里醉千秋!”
他唱词刚落,金箍突然变成燃烧的傩面铁箍,烫得皮肉滋滋作响。
第二只猴子紧随其后,这次换成了流水板转嘎调:
“五行山下嚼铁丸!”
“紧箍咒里血未干!”
地面突然钻出数百只鬼手,抓着燃烧的人皮疯狂挥动,火星溅成血色莲花。
第三只,李派老生:
“三打白骨证禅心!”
“火眼金睛辨妖音!”
两侧的乐班中,无数黑发翻滚,居然在旁边跳起了《驱疫舞》。
第四猴,程派青衣:
“紫金钵盂盛霜雪……”
“袈裟原是血染成……”
戏台顶部左右开始不断垂下吊死鬼,脚踝系着的招魂铃发出《哭丧调》的声响,每个铃铛里都含着半截舌头。
第五猴,架子花脸炸音:
“吃俺老孙一棒!”
“魑魅魍魉哪里藏!”
虚空凝聚的棒影突然变成傩戏法器‘开山斧’,斧刃上还粘着带血的鸡毛。
第六猴,言派小嗓:
“筋斗云上瞰红尘……”
“取经本是镜中魂……”
他脚下的人脸突然组成图案,皮上刺满傩戏《捉黄鬼》的血绘场景。
最后一只,锣鼓全无,清嗓:
“师父——”
“师父啊!~~~”
最后一声拖腔引发傩面共鸣,七张青铜傩面同时喷出青磷火,在空中烧出‘生人勿近’的符咒。
“哇呀呀呀呀呀——”
七只猴子唱完,瘤子判官居然呀呀呀一阵叫,跟着青铜香炉里的腿骨香无火自燃,窜起了手臂粗的青烟,烟雾中人脸浮沉,露出喜怒哀乐诸般神态!
果然是为了成为妖神!
这些手段不用说,一看就是拿来蛊惑民众的,只是正好用在了自己身上!
只不过……
李不知哼了声,移步上前,瞬间从七只猴子中选中一只,直接把它拉了起来,同时嘴角微微翘起:
“她!”
瘤子判官的脸上忽然变得青白,跟着朝后仰面就倒,嘭的从案上跌了下来!
戏台上的人脸瞬间张嘴,咔嚓咔嚓一阵撕咬,把瘤子判官彻底嚼碎,吞下了肚!
判官周围浮现十八盏骨灯,每盏灯芯都是傩面形状,诡异的火光中竟然有些<送魂舞>的味道……
刚刚戏台上出现的骸骨、图案、尸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只猴子身上的毛发慢慢褪去,竟然是南老爷子、杨队长以及一名警察,再加上倪老三人,最后就是李不知牵着手的南惊鸿!
分毫不差!
舞台也角落里浮现出一具尸体,却是最后一名警察,看起来他已经牺牲。
除了南惊鸿和杨队长,余下人等全部陷入了昏迷!
南惊鸿看到周身袈裟的魂魄,自然认出了李不知,但杨队长的眼中看到的却是一道虚影,裹着锦斓袈裟,看不清究竟是谁。
“你、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南惊鸿用小小的声音在李不知耳边轻问,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不知为什么,当看到他出现以后,心里的恐惧、惊悚、畏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全感的意义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诠释。
李不知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试图用‘心有灵犀一点通’来解释。
只可惜……
南惊鸿原本泛红的脸皮瞬间变得通红,狠狠地推了李不知一把:“讨厌~”声音又腻又黏。
李不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刚刚指的位置……
虽然是心,但也可以理解为胸!
我、我真的不是说你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