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流放的异端

圣律终焉帝国。

九嶷朝都,至上审判厅。

啪!

赤冕荆棘甩在何容与的膝盖,留下血淋淋的伤痕。

“跪下!异端!”

掌刑人厉声呵斥,但何容与无动于衷。

大殿上,终焉神帝的金身默然垂眉,俯视着傲然而立的何容与,来自忏悔大陆各地的皈依领主分立两旁,正愤然凝视着殿下狂妄的异端。

大殿下,人头涌动,朝都今日万人空巷,凡帝国子民,无不想在审判厅前瞧个究竟。

“不知悔改,罪无可恕!”

“不要脸的叛徒,辜负神帝仁慈的赐福!”

“烧死他!让他九世不得回归神帝身旁!”

大殿下人群中阵阵咒骂传来,若不是怕玷污了至上审判厅,恐怕腌臜之物已经砸到何容与身上。

何容与心中冷笑。

殿下众人,哪个不曾被他救过性命,最后却换来这般答报。

昨天,他还是至上议会亲封的临渊巡界大骑士,华夏天北派第一剑仙,帝国的圣骸使徒首席。

如今,却沦为个人人喊打的圣律异端。

在这方天罚世界,不信仰终焉神帝,便是这般下场。

“何容与,你的力量证明着你的忠诚。你为什么要装作不敬?”

皈依领主之首,维度苦修会主教安塔莱斯厉声询问。

“谁说,我的力量一定来自神帝?”

何容与高傲的回答。

“父亲,到这般地步,小子还是如此狂妄,不该和这异端再浪费时间,不如一把火烧死了事。”

何容与侧目寻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维度苦修会主教之子,也是检举自己之人,安塔莱尔。

何容与冷冷嘲讽,“麻烦你机关算尽,不过只这般心境,我在,你是圣骸使徒万年老二,我死,你也终究入不了至上圣境。”

安塔莱尔闻言大怒,“异端!死到临头还在嘴硬,说!你侍奉了那路邪神?”

“邪神吗……”

何容与低头不语,手握胸前半指长一截铁棍,思绪飘回十年之前,那时,他初遇那位逆道而行的大能。

“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念佛诵经,不如本事在身。这是一位来自我家乡的神明教会我的,他叫齐天大圣,孙悟空。”

大殿之上,一阵骚动传来。

“齐天大圣?这是哪路邪神?”

“从未听说过,不被人供奉,哪来的仙力能给着小子?”

安塔莱斯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这么说,你信仰的就是这位齐天大圣了?”

“不。”,何容与坚定的摇头,“他不是我的信仰,他是我的老师。他教会我一件事,人想获得力量,最好的法子就是信仰自己。”

“信口雌黄!”安塔莱尔突然纵深越到大殿中央,夺过掌刑人手中赤冕荆棘,恶狠狠抽在何容与身上,

“列位有所不知,此人,这个异端,正是今早杀害圣女苏婷伶的凶手!”

这番言论一出,至上审判厅内外一时哗然。

“杀了他!”

“烧死他!”

大殿下群众的呼喊一浪盖过一浪,护教军展开光墙,防止激动的人群闯进审判厅。

何容与听了这话,高傲的脸上也浮现出慌张,

“你说什么?苏婷伶死了?”

啪!

安塔莱尔又是一鞭,

“你少在众人面前演戏!圣女死前被人吊在梁上,放干了血液,除了你这异端,还有谁能做出这般残暴行径?”

何容与对这方世界彻底失去了希望。

在这迷信愚昧的天罚世界里,如果说有谁能给何容与带来一点光亮,那就是苏婷伶。

巧目盼兮,顾盼生姿,苏婷伶的一颦一笑,总能让他在这腐朽的世界里感到难得的温柔。

如今,那最后一抹粉红消失了,这黑白色的世界,何容与不如死了好。

“何容与,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吗?”

安塔莱斯主教发出了最后警告。

何容与只是木讷的站着,不说话。

“既然如此,遵循圣律终焉契约,处异端何容与以火刑。”

护教军架起何容与,将他捆到早以备好的柴堆上。

火焰吞噬了何容与的身体,但他感觉不到躯体的灼烧,他的心已死。

在火光里,何容与看见了安塔莱尔嚣张的笑脸,心里好笑,

“终究让你得逞了。”

安塔莱尔站在人群后,魔术般在手中变出一只墨绿色发钗,向着何容与嘲讽的摇了摇。

何容与一眼认出,那是苏婷伶的发钗!

瞬间,何容与一切都明白了,是安塔莱尔这禽兽杀了苏婷伶。

何容与心中的怒火瞬间高过了身边烈火。

他想大喊抓贼,想跳过去活剥了这贼子。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在熊熊火焰中,他的意识已然模糊。

闭眼前,他最后看见了终焉神帝那面无表情的脸。

“大圣,您到底在哪啊……”

……

三年后。

西大陆,西海岸。

圣律终焉帝国境内。

某被摧毁的庄园。

“醒醒。”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何容与身后响起,何容与猛然惊醒。

“我被抓了?”

何容与挣扎着想坐直身子,却发现自己被一条拇指粗细的锁链死死地绑在什么东西上,身上还穿着盟军的囚服。

何容与头痛欲裂,努力回想着发生的事情。

三年前,他被审判庭处以火刑,将死之时,师祖云栖道人出面保住了他性命。

代价是,他被流放到西海岸,永远不得返回内陆,和枢机永铸盟国战斗致死。

刚刚,他救下了一对没来得及撤进神帝光墙的母女,自己却被盟军的拉瓦锡之魂炸的昏死过去。

“看远处羊圈。”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容与意识到,身上的锁链把自己和另一个女人,背靠背捆在了一起。

来不及多想,何容与按照女人的指示向远处的羊圈望去。

一群士兵正聚在羊圈外,大约十几个人。

士兵们一手提着爆弹枪,一手夹着头盔,一边说着何容与听不懂的语言,一边露出猥琐变态的笑。

顺着士兵的目光,何容与又看到羊圈里的羊。

羊圈当中竖着一道隔板,隔板把圈里的羊分成了东西两群。

东边的羊望上去高大强壮,躁动不安。

西边的羊群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一般的安静。

何容与仔细盯着西边的羊群,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直到又一阵风刮过,羊群头顶掠过几道金色或黑色的闪光。

何容与这才看清,那些不是羊。

那是一群披着羊皮的女人。

何容与不禁打了个冷颤,汗毛倒竖起来,这诡异的场景让他感到不适。

身后女人平静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是群竖琴海精灵,扫荡开始的时候,她们脱下衣服,披上羊皮,用魔法把自己伪装成羊,可最后还是没能躲过盟军搜捕。”

“这群盟军现在想干嘛?”,何容与没法理解变态做事的思路。

“他们刚刚区分出了真羊假羊,现在在等总部空投来义体材料。”

“他们要义体材料干嘛?”

“他们要给这群精灵装上义体,在竖琴海精灵的教义里,玷污自己的身体是对竖琴海女神最大的亵渎,这群盟军士兵要以此来侮辱她们。”

女人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何容与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我宁可当异端被流放也不投靠盟国,这就是原因。”

女人似乎看穿了何容与的想法,“救人吧,顺便救救你自己。”

“怎么救?”何容与反问。

“我把‘狗绳’解开,你杀人,我救人。”

何容与这才注意到,捆住自己的锁链正泛着莹莹绿光。

“这就是盟军号称的狗绳?”

何容与心里暗想着,用力扯了扯,锁链纹丝不动,自己丝毫仙力也施展不出。

远处盟军士兵的机械臂在哗哗作响,没有太多时间给何容与犹豫了。

他不清楚自己身后的女人动了什么手脚,总之,就在隔板被将拆开的最后一刻,只听见金属的声响,捆住自己的狗绳一层层的脱落在地。

一瞬间,何容与感觉仙力如海河倒灌般涌入丹田,激荡之下,竟让他忍不住跃了起来。

士兵听见了何容与这边的声响,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端起爆弹枪警觉的瞄向何容与的所在。

但他们只看见一团散落在地的铁链,女人和何容与已经不见踪影。

正在士兵们疑惑的时候,死亡已然降临。

“气与道合,剑心通明。”【古华夏语】

无形剑几乎贴着他们的后脑,插进他们的脊椎,一人一把。

只一瞬间,在场的盟军士兵死了个精光。

无形剑切断了他们的脊椎和咽喉,头与身体间只剩下一点皮肉相连。

士兵的尸体一个个的瘫倒在地,动力甲砸出了厚重的声响。

羊圈里的可怜女孩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每响起一声,女孩们柔弱的身体就紧张的颤抖一下。

何容与从空中落下,背对着羊圈,观察四周。

何容与先听见身后响起锁拷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女孩们惊恐的呼喊。

再然后是一些何容与听不懂的语言在飞快交流。

他能猜到,大概是刚刚的女人在搭救那些可怜女孩。

十分钟上下,何容与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后背,

“转身。”,是刚刚女人的声音。

何容与转过头,第一次看见了女人的模样。

那是何容与在异国他乡少见的家乡面孔。

听声音,他本以为那会是个沧桑的中年女人。

但谁能想到,如今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一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脸庞。

女孩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衫,可这破烂的衣衫却被她穿出了亭亭玉立。

不同于何容与的一尘不染,女孩几乎可以称得上蓬头垢面。

可那清秀而冷艳的面孔,让凌乱的发丝只能叫做自然,脸上的灰尘只能称作楚楚可人。

流放西大陆这三年来,何容与从没见过如此动人的绝代佳人。

唯一不和谐的,是女孩那双桃花眼睛。

深邃眼窝下的星眸,在平静和悲伤的湖面下,何容与感觉到深不见底的死亡水潭。

互相打量良久,何容与率先开口,

“这是哪?”

“不重要了,盟军扫荡过一遍,庄园没了”

女孩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

“没了才重要。”何容与坚定的回答。

女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表情,她笑了,但语气还是一样冰冷,“布聂庄园。”

何容与继续发问,“你又是谁?为什么能解开盟军的锁链?”

“我是武圣叶何的女儿,我叫叶心安。

和你一样,接到支援莱昂城的命令,路上顺手支援其他庄园,被盟军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