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从马场回来之后,她一个人默默的兴奋他很久,起先公子的担心她载生病,每天会来岁羽宫看她一次,更让黎赢觉得自己幸福,也让她意识到了人生的价值,处在后宫的漩涡里,现在是跟不同的女人争斗,将来依然是跟一些女人争斗,无趣又没有格局,在这样的世道不建立一番事业,大好年华岂不辜负,自己莫名来到这个世界,生命无常,自己能把握的东西太少,只能在随波逐流中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浪花。

王后吴娃掌管后宫一切井井有条,赵王与王后更加伉俪情深,赵王出行必定带着王后,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俪狐姬这样一个人,几天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不记得她了,若非看到季赢,连宫人都要忘了她曾经在宫中风光数年,嚣张跋扈,可惜只有笑道最后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赢家,往后做事一向沉稳大气,并不会刻意苛待宫人和后宫嫔妃,所以没了俪狐姬的日子后宫倒有了一片晴空。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与平静相反,黎赢却成了大忙人,不是在太子的马场就是与公子胜一起出游,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待在宫里,公子胜于太子何一向没什么往来,黎赢总去马场,起先公子胜会借口来宫里坐着,后来黎赢发现了他的企图,干脆一早就溜出去,后来他改变策略,总拿一些新鲜事物诱惑力诱惑黎赢,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往往会跟他一起去游山玩水,宴会沙龙什么的,战国时期思想繁荣,盛行辩论之风,有很多地方专门供人举行辩论大赛,有些场地就直接设在学馆,甚至每年学馆之间还会相互比赛,赛制基本上和现在足球比赛的赛制差不多,这些大大小小的比赛场同时也成了辩手的自我营销的一种手段,但是最后胜出的人并在辩论中的胜出者,只爱理论研究都有一定的价值,就会得到王公大臣们的赏识,为自己谋一个衣食无忧的好职业。这个时期的人们都努力的在开发自己的大脑,而非发挥体力优势,因为他们坚信“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所以随处可见一些人穿着长袍侃侃而谈。或者脸红脖子粗的争论着,人和人之间会因为对方不同意自己的观点而决斗,甚至诸侯国之间因为对方言语不大好听而初兵攻打对方,也会因为理念的一致成为生死之交,言论在这个时期实现了最大化的自由,也是中国历史上人们说话最算话的时期,所以至理名言,真知灼见,圣笔文章,都出现在这个时期,理论的纯度也是最高的时期,可以指导后世几千年,因为这个时期的理论是经过诸侯国之间的治理竞赛与战争的洗礼的。

公子胜经常游走于这些辩论会之间,把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才请在自己门下,成为他的食客。黎赢跟着他去了几次,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古人的聪明才智,和雄辩能力。看着那些眉飞色舞,却极其认真的人们,黎赢倒觉得他们可爱起来了,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方向专一,至少不伪善,不虚伪,哪怕是卑鄙也是真的。

今天本来要去郊外打猎的,谁知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大雨,只好匆忙选择避雨之锁,来到了一个叫作上谡的学馆,邻近郊区,人不多,大概因为下雨冲散了人们的兴致,馆内的人都三五成群的坐着小声说话,偶尔发出几声轻笑,一个掌事的人过来看见他们衣着华贵料想不是普通人,热情的招呼他们,公子胜将一袋钱放进他的手里,他立刻会意,领着他们向后堂走去,公子胜将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手中,跟着向后堂走去,战国时期房屋建筑简单,楼阁也不甚高达,普通民间建筑更是简单,他们跟着掌事的人没走几步就就过了天井来到一间装饰淡雅的小房间,公子胜与黎赢留在这间房内,其他随从,带到另外一间大厅式的房内。天色越来越暗,雨却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屋里桌子上的油灯发出黄晕的光,火苗不时的跳动着,杯子里的茶香四溢,窗外雨声潺潺,屋里说不出的静谧,公子胜今天穿着墨色衣服,黑色披风,灯光下的他面色如水,棱角分明,自带一副尊贵气质,黎赢一如既往的无限欣赏的花痴般的看着他,心里默默的赞美他的盛世风华,当然一般情况下尽量收着自己的表情不被看出来,可是两个人单独相对又如此无聊还是第一次,她都感觉到尴尬了,正准备清一下嗓子说点什么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茶壶,是来送茶水,他们都把目光投向这个奴仆打扮的人身上,他面目清秀,显得很单薄,但却有一种奴仆身上所没有的轩昂之气,见他加完水要出去了,黎赢叫住了他,问他有没有书籍,他转身站住了说:“这里藏书不多,而且大多都被弟子们借走了,现在适合二位贵客的只有《诗三百》《孟子》等儒子家的书”。

黎赢与公子胜相视而笑,黎赢问他:“为什么儒子家的书适合我们看呢?”

他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在思考也好想就是这样的语速,“非是两位只适合孔家的书,而是其他如墨家巨子,法家韩非先生等的书都被借走了,现在藏书阁里的是能成一家的就只有儒子家的书了,其他的都是一些粗浅见识,而且词不达意者太多,两位如此气度怎会读这样的书呢”?

“原来是这样,那儒家的书就没人读吗?”

“也有人读的,但是儒家的书让人成为谦谦公子,如今正值乱世,各国需要的是济世之才,显然不适合现在的弟子们”。

“那为什么适合我们读呢?”

“两位的形容想必是不用求取功名的王公贵胄,是制人者,看儒家的书很适宜”。

公子胜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有如此见识,想必一定博览群书了,怎么会在这里做奴仆呢?”

“小人本是这里的弟子,年前家母去世,没有钱安葬,便与夫子签了卖身契约,在这里卖身三年为仆换取家母的安葬之资。”

原来如此坎坷,黎赢先同情起他来了,她看着公子胜眼里净是期待之色,公子胜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越是有知之士,越不能莽撞,他站起身来说:“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你的一番高论,只是这里实在屈才了,如果你愿意,我愿意请你到我的府上去”。

他对公子胜施了一下礼,“公子好意,本不该拒绝,只是我在上谡学馆学习这些年来,承蒙夫子照顾,无以为报,卖身三年也不是夫子们强逼,是我自己要全身心的报答学馆,所以一定要三年约满我才会离开”。公子胜见他有情有义,也不好再说什么,黎赢却觉的就这样放弃实在可惜,低头见腰间系着一块玉佩,连忙摘了下来递给他,“先生高见,我十分佩服,愿意交先生这个朋友,先生如果也愿意交在下这个朋友,就请收下这个玉佩,三年期满后我们以此为信,定以礼相待”。她穿着劲装铠甲,头发像男子一样用玉冠束着,不细看谁都不能发现她是个女子,何况读书人最重礼节,不会盯着一个陌生人仔细打量的,所以对方欣然的接受了玉佩,表示愿意遵守约定,黎赢看他眼神真挚,不是伪装的人,但并没有多看她,一个磊落坦荡的人。他转身要出去的时候,黎赢突然想起什么冲他干净喊了一声,他也似乎同时响起什么赶紧转过身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毛遂!”

几乎同时出口,但黎赢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加重语气的问了一遍,“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毛遂!”

没听错,这个人应该是她来战国最熟的一个人了,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不断的?各种人在各种场合说“毛遂自荐”这四个字了,没想到在异时空居然遇到了老朋友,她马上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心里别提有多欣慰,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第一个让他觉得可靠的人,她双手拍着毛遂的肩膀,脸上带着就要感动哭了的表情,告诉他三年后一定要来找自己。公子胜诧异的看着她,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夸张了些,赶紧收一收,这时外面有人禀报雨停了,他们便又上路回宫,空气刚被洗过一样,马蹄踩着露珠,黎赢心里念叨着毛遂,不时的傻笑,公子胜的眉头却慢慢的皱了起来,心里想着要查清楚这个毛遂到底是什么人。

刚到宫门口,正碰上太子何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出宫,看见黎赢迎面过来,对她招手道:“黎儿,跟我到马场。”黎赢见他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掉转了马头。公子胜刚要制止,太子何却摆了摆手,“我已经禀过母后了,你放心,我会安然的送她回来。”说完催着马带着黎赢离开,黎赢转头对着公子胜甜甜的一笑,举起右手握了一笑拳,意思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然后才转身,回过头的刹那一滴眼泪落在了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