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宫内钱庄

李矩谨慎地扫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皇上说二监事务重要,儿子年纪尚轻没有经验,还得有干爹这样的人把持才为妥当,以后司礼监的所有事情,都得经过干爹您定夺之后才可执行。”

“当真?”冯保不敢置信。

李矩笑得如三月桃花,“干爹,当然真的,儿子怎敢糊弄您呢。”

冯保定了定神,一扫之前颓丧,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他轻轻地拍了拍李矩肩膀,“好!好!皇上还是顾及旧情的!”

李矩附和,“那是当然了干爹,司礼监要是没有干爹压阵,就凭借儿子这种愚人可是万万不行的,儿子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掌印太监,以后还得靠干爹把持呢,等皇上息怒了,这掌印一职还是干爹您的。”

冯保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李矩,赞许地摸了摸他脑袋,“扶咱家起来,赶紧去给皇上谢恩。”

李矩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冯保。

他又跪回地上给干爹拍打干净衣服上的尘土,用心地把一些褶皱慢慢按平。

等这一切都做好才站起来。

二人随后像一阵风似地追着浩浩荡荡的龙撵奔去。

朱翊钧的圣驾沿着御道徐徐向西,目的地是太后寝宫。

青石板铺就的御道笔直平整,龙撵在上面行得也是平稳。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伴着急促的喘息声从后面传来,龙撵随之缓缓停下。

朱翊钧睁开眼看向周围,御道两侧是高耸的朱红色宫墙,不远处有一所未挂牌匾的别院,显得有些荒凉,大概是已经闲置许久的空院。

这时,冯保赶到龙撵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道:“陛下,老奴让皇上您费心了,老奴叩谢圣恩。”

朱翊钧按着扶手起身,慢悠悠地走下龙撵来到冯保跟前。

“那徐爵已经让三司审理,若是徐爵蒙蔽了你,朕只当你识人不明,小惩以作警示,怎么样也得给百官一个交代。可若是你明知徐爵身份而为之,那你就以死谢罪吧。

冯保满脸的汗珠再也挂不住,大颗大颗滴落在面前的青石板上。

他顾不上擦,赶忙挪动着膝盖爬到朱翊钧的靴子旁,泣声道:“皇上您就是老奴的天,老奴怎么可能作出有违苍天的事来。

那徐爵口舌伶俐,花言巧语,没想到竟把老奴给蒙蔽了,老奴甘愿受罚,皇上一定狠狠的责罚老奴,以消皇上的怒气。”

冯保几句就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而且还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朱翊钧也没有辜负他的表演,很是耐心地看完,随后轻轻踢了冯保手臂一下,“起来吧。”

冯保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撑着地面爬了起来,躬着身子耷拉着脑袋侯在旁边。

朱翊钧转身背向冯保,幽幽道:“徐爵已交三司审理,关在刑部大牢!”

冯保微微抬头,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多时,他眼中光芒一闪,当即揣测明白圣意。

一丝杀气在冯保心中蓦然升起,“徐爵你早就该死在狱中,咱家让你活了这多年,还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咱家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

“皇上圣明!”冯保这句恭维,算是对朱翊钧的回应。

朱翊钧点点头转回身来,笑看着冯保,“现在你无官无职,日后就在朕身边伺候吧。”

冯保连忙谢恩,“谢皇上,老奴谢皇上。”

朱翊钧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龙撵旁的李矩,“李矩,多向你干爹学学。”

“奴才遵旨!”李矩跪地磕头。

“行了。”

朱翊钧挥挥手,重新坐回龙撵上,对冯保吩咐道:“你取了令牌,出宫替朕给吏部尚书王国光传个口谕。

‘他身为吏部尚书,定要谨守考察百官为己任,清查锦衣卫之事,乃是吏部为主,刑部与都察院为辅,都察院与锦衣卫之间恩怨颇深,做事难免过火,着他小心处之,循循渐进为妙。’”

“老奴这就去办。”冯保应下,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朱翊钧叫住冯保,又道:“张先生归乡之日尚未确定,也就近几日罢了,给蓟州总兵戚继光发一封八百里加急,着他领二百精兵轻装回京送张先生。”

“是,老奴遵命!”冯保稍稍停顿,见再无旨意,这才躬身退下。

朱翊钧耳中听着冯保离去的脚步声,身子斜靠在软垫上。

望着碧空下耀目的琉璃瓦,还有晨光里朱红色的宫墙,六月的暖风卷夹着花香拂面,倦意袭来。

朱翊钧刚要吩咐起驾,却瞥见龙撵旁的李矩,神态有些鬼祟,时不时瞄一眼龙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矩,何事?有话要说吗?”朱翊钧懒洋洋的嘟囔一声。

李矩眨巴几下眼睛,有些为难道:“皇上,方才您让奴才去传冯公公来朝上,奴才听得一些消息……”

朱翊钧蹙眉道:“说来,支支吾吾的让人生厌。”

“奴才听说,山东济南府下辖的一个知县让一些刁民给打死了。”

“知县让人给打死了?”

朱翊钧睁眼一瞅李矩,旋即又闭上眼叹道:“是内阁递进来的折子,还是东厂、锦衣卫送进来的消息?”

李矩摇头道:“奴才不知,就是听冯公公在司礼监值房里这样说的,后来奴才进去传旨,冯公公就赶紧来朝上了。”

朱翊钧“嗯”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斜倚着软靠,喃喃道:“等冯保回来,让他来见朕。”

“奴才遵命!”

李矩躬身应和一声,又关切道:“皇上,奴才看您倦怠的很,需不需要先去小憩一会儿?”

“先去给母后请安。”

朱翊钧指了指太后寝宫方向,随后扭头看向有些受宠若惊的李矩,笑道:“李矩,你从今儿开始要和冯保好好学,不光是学如何掌管司礼监,还有为人也是要学的,今日朕就送你一句话。”

“奴才恭听陛下金言。”李矩恭敬聆听。

“要以深心奉尘刹,不于自身求利益。”朱翊钧说完,看向碧空如洗的天空,似是与十年前的那抹蓝天,没有什么不同。

“奴才谨记!定不负陛下期望。”

李矩在内书堂学过几年,心中颇有些笔墨。

这句“要以深心奉尘刹,不于自身求利益。”,他只是稍微品读,就已晓得其中含义。

这是要告诫他,对待朝政,心要诚挚,不能为自己谋求私利。

很明显,皇上这是要重用他的意思。

李矩见过他干爹领了二监掌印之后,在宫廷中威风的样子。

他何曾不想也像冯保那样?

李矩的心脏不由得剧烈跳动几下。

这时,他见皇上没有再言语的意思,便轻声催促起撵前往太后寝宫。

可龙撵还没起驾,就听见不远处的那处荒凉的别院当中,传来一阵女子说话声。

李矩寻声望去,心中更是纳闷。

此地甚为偏远,且别院也未赐名,俨然就是一处闲置院落,不可能有妃嫔居住在此。

是谁在说话?

李矩嘀咕一阵,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佯装未见,急忙催促起驾。

“等等……”

朱翊钧叫停,闭目倚躺在龙撵上,蹙眉听着女子的说话。

“姐姐,岁息三厘的话,那一百两银子是不是一年之后就变成了一百又三两?”

“小荷,聪明,这三两银子就是白得的。”

“那姐姐,要是二百两银子的话,岂不是你要多给人家六两?这给你的钱越多,你亏的越多呀。”

“小荷,这你就不用管了,现在我教会你记账了,那就把这种好事给宫里的公公说一下,让他们把银子存到我这边来。

一是省的他们借假出宫跑钱庄,二是我这岁息可不比外面钱庄低,何乐而不为呢?”

“姐姐,可是……可是你刚才说这两年来你光是给姐妹们岁息就不少了,咱们一个月的例钱才多少呀。”

“小荷,姐姐我钱多的是,这样,你找那些公公把银子存到我这,每一百两我给你半钱银子算作辛苦钱,如何?”

“真的?是存进来就给吗?姐姐……”

“放心,存进来就给,姐姐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

……

“开钱庄都开到宫里来了,冯保不知?”朱翊钧冷冷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