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十五人（4K）

西奥多想了下当时的画面，神色欣赏道：

“他是个不错的战士，我能看得出来，除了这副强大的身躯，他的精神也同样坚韧，若是从军的话，应该不用多久就能得到充足的重视。”

听到对方直白的赞赏，理查德眼底闪过一丝欣喜，短暂思考了一下，大笑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甚至我还找他谈过几次，说，若是他有意参军的话，我可以立刻解除我们之间的雇佣合同，转而签立另一个稍微、偏向学成后以能力偿还部分投资的合同。”

说到这里，男爵稍稍露出点市侩气质，玩笑道：“毕竟，我终究是个商人，总要赚回点什么吧？”

西奥多浅浅一笑，表示理解地略微颔首。

“当然，我不会要他做什么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类的事。”理查德轻笑一声，“让一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子，因为几枚金币的事就自毁前程……”他微微摇头，自嘲道：

“那我就真是太蠢了，还不如现在就退休，让我的妻子海伦娜，或者是威尔来接下我的工作。”

咳。

见到西奥多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马上暗咳一声，转回到正题。

“我跟他说，无论他签不签那份投资的合同，我都会把他送到任何一个，他想要参军的地点，并赠予他一百五十金币作为‘散伙费’。”

“他考虑了一会，我能看得出他很心动，平时我也能从他的队友嘴里听到，他非常向往伯尼提亚。”理查德目露欣赏，语气平缓道：

“同时，他也对凯尔希王表现出了莫大的崇拜，希望能从王的身上学到那无私的精神……不过他最终还是拒绝我了。”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西奥多略感意外，右手轻扬问道。

理查德笑着，微不可察地吐了一口气，说道：

“他说，他还没有还完我对他的恩情，坚持不能这么做。哪怕我向他表示，他完全可以等到更有能力了，一次性还清，但他仍然没有答应。”

听完他的话，西奥多没说话，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对方，意思不言而喻。

“我是个商人，朋友。”理查德双手张开，身上的衣物昂贵而又没必要，

“当他成为士兵后，除了正经事务以外，恐怕我们是没有什么理由再见面的。而且，他也担心自己从军后，会死得太早，无法等到偿还的时候。”

马车悠悠而行，街道上稍有些冷清，只有到了兵营附近后，才有点热闹的迹象。

尽管此刻已过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但兵营里的众士兵还迟迟不愿动手，大锅里的炖菜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厨师们看着兵营出口方向，望眼欲穿，等着在门口盯梢的士兵传来信号。

“吁——”

车夫熟练地轻勒缰绳，让马匹缓缓慢下来，细密的踏蹄声渐变作轻点，最后重踩几声。

听到熟悉的信号，理查德当先一步下马车，撩着帷裳不放手，让后面的人可以从容走下来。

“来了！来了！”

见到那黑色骑士下车，躲在暗处的士兵惊喜地低声喊道，马上窸窸窣窣地往回走。

这点动静，自然是瞒不过西奥多的耳朵。

听到那还算熟悉的声音，刚下车的他立刻便锁定一处看似无人的地方，同时脑海里也蹦出了几个人影。

哼，你们啊……西奥多的视线，跟着几乎看不见的人移动了一段时间。

“是有什么动物在那里吗？”注意到西奥多微微皱眉，理查德便也看向那里，解释道：

“城里西边的地方直通着一条河，那里的城墙底部留有一条水道，虽然不常有，但的确会有一些动物通过那条路进来。”

“还有不少贵族也会养些中大型的动物，其中有些不那么听话的，就会挣脱束缚跑出来。”他摆摆手，

“若是伤人的，很快就会被巡逻队发现并抓起来，有的寻到主人，还可以获得一笔不小的酬金。”

听着这解释，西奥多收回目光，很好地压下内心无奈，笑道：

“酬金？那，看起来城里还会有宠物猎人这个职业，并以此为生？”

“八九年前的时候流行过，那时对这方面的规定几乎没有。”理查德捏着下巴，想了想继续道：

“大概是已经近秋了，有几个强悍的猎人进城，想要把打到的皮子给卖掉，其中有个猎人，叫托……多格，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的身旁跟了一条魔狼……”

“那条狼站起来几乎能啃到某个人的脖子，外表凶悍，却温顺得条小狗。”说到这里，男爵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无奈且还带着点不自然：

“有几个贵族小孩看到了这一幕，并深感这是一件很……有趣且惹人注目的事，所以——”

西奥多会心一笑，伸手示意自己知道为什么了，接着又道：

“我相信，现在你的难堪或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威尔，他是其中一个？”

理查德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是最蠢的那一个，或者说就是因为他的聪明，所以才会表现得比无知的人还要蠢。”他摇摇头，

“威尔在看到那头魔狼后，出手把猎人们的皮子全买了下来，还用尽手段让多格‘自愿’卖掉他的伙伴，以一本充满错漏的初级职业书为价格。”

西奥多先是皱眉，随后又舒展开来。

这种行为实在是令人不齿，即使理查德没有详说这些手段都有什么，但也能从上句话里捕捉到一些端倪。

当时的现场一定不会太好看，而且对多格来说，或许……他只能成为一个独行人了。

但考虑到那时威尔应该还小，并且没有直接上手抢，付足了“商品”的价钱。

最重要的是，那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西奥多没有理由，也不会重新拎出这个事来给威尔一个教训。

那不是一个王的骑士会做的无耻之事。

不过，

如果威尔自那时起，到现在也没有丝毫改变的话，那么想要找出些问题来教育教育，貌似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尤其是，自己还要在这里驻守一段时间，帮莱茵男爵纠正一下他儿子的观念这事，机会还是挺多的。

念及此处，西奥多自然地露出一抹笑容，抖抖肩膀道：“我猜接下来的事不会那么衬他的心意，甚至是让他的付出全打了水漂。”

此时，西奥多带去的几名士兵也下了马车，正往这边走来。

为了不在时间问题上失礼，理查德压缩了故事，掩了下脸道：

“他买回去的那头魔狼，即使已经把它锁在了坚固的笼子里，但还是让它咬开连接处，跑出来大闹了一番后，消失在午夜里。大概率是从那条河道离开的。”

在豪宅里大闹一番，自然会造成大量昂贵物品被毁坏，就是不说西奥多也知道，那必然是远远超出了那些皮子的价格。

只是，

那头魔狼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能被一个普通的猎人驯服！

而且，最后的逃脱到底是因为野性，还是像驯养后的家犬那样，想要回到主人的身边。

以后可以注意一下这个人……西奥多暗地下了一个决定，

这个普通人也能做到驯服魔物的能力，若是能得到的话，也许就可以更好的保护所有人。

“慢点来！你个小子！”一个粗犷的声音突地响彻整个兵营。

西奥多听得出来那是所有厨师里，性格最暴烈的一个，曾用厨刀被一个犯人制服过。

嗯，他最好是不要上战场。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时间，整个营地便沸腾起来，吵闹、嬉笑、争吵……“不够啊！”像是这样的，繁杂而庞大的噪音能把飞过的麻雀吓死。

随行的几名士兵此时也行至西奥多身后，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往里面看。

尽管他们也在莱茵庄园里吃过了些点心，而理查德也考虑到口味问题，将糕点做得不那么甜腻。

但是，那些点心都是小块小块的，根本填不上士兵们的大胃，更何况他们为了维持形象、保持清醒，只是浅浅试了几口。

现在一想到，即将置身于这种人人抢吃的氛围里，那炖到软烂的肉丝混杂着各样蔬菜，松软而富有韧劲的面包沾上酱汁。

这不禁就令人口舌生津，凭空生出正在嚼着什么的错觉。

“看样子你们刚开饭，那我就不再占用你们的宝贵时间。”理查德十分善解人意，略微躬身后告别道：

“免得你们的餐盘只能盛上些冷饭菜，怀疑炉子没有添上柴火。”

说完，他再次和煦地笑了笑，与西奥多对视一眼，随后便走向早就调好头的马车，一步迈上去。

虽然是一个普通人，但理查德的身高却是跟西奥多相近，就连肌肉大小也是相差不大。

除了没有足够力量，他的身体条件实际上是差不多的。

哒哒哒……

看着这个在贵族中也算是另类，为人处事和能力都很行的莱茵男爵乘着马车远去。

西奥多眼睛下瞟，短暂思索后，转身面向几个随行的士兵，眉头轻挑示意疑问。

士兵们相互看了看，其中那个叫格伯的士兵一步踏出，肃色汇报道：

“他们没有拿出任何东西收买我，只是聊起了目前莱茵家族在城里掌握的产业，铁匠铺、酒馆、肉铺……等。

非常齐全，还说若是我们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前往这些地方寻求帮助。”

话的末尾，另一个士兵站出来再补充道：“包括某些适合待人的店铺，那些下仆也说了男爵随时欢迎我们去做客，但也同时说明了，希望不会干涉到我们的工作。”

听完两人的报告，西奥多在其他士兵身上来回扫视，发现他们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时候，便大手一挥让大家去吃饭了。

“是！西奥多骑士阁下！”

士兵们齐齐应了一声，便带着蠢蠢欲动的肠胃，兴奋地奔向那热闹的地方。

摇摇头，西奥多扭头看向那条道路，沉默不语。

黑暗爬满了中间区域，尽头亮起指引的幽蓝灯光，有一点仿佛不灭的橘黄暖色缀得隐隐约约，在一片蓝色中沉浮。

“呵，有意思。”西奥多感叹般低语一句，转身往兵营内走去。

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似乎改变了佐罗夫城的一切。

无论是自己的好友卢修斯不知为何，竟选择了退役成为这里的城主，还是当时莫名其妙、集中在树海附近爆发的传送事件，又或是那时有许多人都无故失踪，连尸骨都找寻不到……

或是，在这近二十年里突然崛起的莱茵男爵，无疑都在呼喊着那时的奇异，不同于任何一次随机传送。

哪怕是用第一次目睹的传送事件来比较。

可惜，问题总是太多，而答案却寥寥无几。

兵营内，大家搭起了几个大雨棚，将可移动的提灯挂在架子上，犹如一颗颗熟透的果实。

厨师们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丝毫不会受到雨点的影响。当然，出于某种理由，他们受到的光照也是最猛烈的。

西奥多一走进来后，那个暴躁的厨师便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看着份量最足的炖菜走过来。

看着黑色骑士微微皱起的眉头，厨师当即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这些混小子好像胃口不太好。”

拙劣的借口……西奥多看着舌头都要吞下肚子的士兵，暗叹一口气。

他接过餐盘，默默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辛苦了，你也去用餐吧。”

“嘿嘿……”厨师笑了笑，本想挠一下后脑勺。

但意识到西奥多还在，而自己的手刚才端过食物后，他硬生生停下了动作，转而在围裙上握了握，点头带着轻微弯腰退下。

端着餐盘，西奥多环视一圈，寻到了薇薇安的身影。

她坐着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入座，轻敲着桌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餐盘里的食物已所剩不多。

以西奥多的目力望过去，上面显然有部分蔬菜给挑了出来，看着像是口感奇特的酸茄。

跟小时候一样，挑食……西奥多隐晦地摇摇头，跟她对视一眼后，便走向自己的营房。

虽然有就在这里吃的想法，但那样不仅是士兵们无法好好吃饭，就连他自己也要时刻接受一大堆热烈的目光。

还是在营房里用餐好，等到哪天这群可敬的士兵饿到除了能吃的以外，不会再在意其他东西时，再同甘共苦吧。

不过，还是希望那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到来。

夜深，无话。

只有雨丝被风拂动，像柳枝那样发出轻响。

次日早上，下不完的小雨将街道冲洗干净，昨天的大雨仿佛下在另一个世界，铺天盖地的雨水却没有留下痕迹。

对此，农夫们自然是欢天喜地，差点以为今年要颗粒无收，青苗子都要被淹死了。

没想到一早起来查看，地里竟然只是微微湿润。

感谢凯尔希王保佑啊！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留手？”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阿特拉斯走在路上，又听到这样的询问后，他头也不回地沉声道：

“无论是因为男爵阁下的命令，还是我的要求，不能伤及其人性命都是毫无疑问的，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如果对方不是冲着杀人而来，那就不能下死手。”

“另外，我相信你应该深知一个道理——如果你秉持夺人生命而去，那你就要做好被人夺走生命的准备。”

听完这番话，盗贼打扮的矮瘦男子心中一惧，乖乖往后退了退，不再言语。

一，二，三……十五个人！

酒馆的阳台上，奥洛洛微眯起双眼，看着下面由一个背负巨斧的“巨熊”带领的队伍。

即使其中有近半都是样子货的骑士，但这个数量还是一个危险。

而且，为首的那个男人……很强！

或许会强到能把初级当成柴火劈开，甚至有概率能靠体力把中级拖死。

“泰莎，捏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