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儿子捉贼,老子请罪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客栈。

沈砚睁开眼,抻腰大了个哈欠。经过一夜的休息,疲惫已然消散。

先前在码头的乌篷船,并非刻意避世,而是缘法未绝,需静待其变。现在前事告一段落,住客栈自然更舒服一些。

公孙离敲了敲门,端着一盆温水进来,轻轻放在木架上。她拧干帕子,递给沈砚,动作熟练而恭敬。

沈砚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目光平静如水。

公孙离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踌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公子,那三个人,我已杀了。”

“嗯。”

沈砚抖了抖帕子,随意道:“那是你自己的事,不必向我复命。若杀不了,再来找我。”

“公子……”

公孙离眼睛有些泛红,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公子,我从未和你说过家里的事……现在,我想和你说说。”

沈砚把帕子放到盆沿上,端坐床榻洗耳静听。

公孙离缓缓讲述,声音低沉而克制。

公孙家是北地武道世家,向来与人为善,少有仇敌。老家主公孙阳年逾百岁,早已不问世事,江湖人称“公孙老神仙”。后来,公孙离的姐姐招赘了一个男人。

此人包藏祸心,觊觎公孙家密藏,勾结伶人“三杀”,先偷袭杀死老家主,再纠集九名杀手,连同他自己,共十三人,一夜之间屠尽公孙满门。

公孙离本该也死在那一夜。

“我被一刀穿心,倒在神龛下。”她扯开衣襟,露出狰狞的刀疤,横贯胸口,“刀很宽,伤口很深,正中心脏。但或许上天眷顾,我竟然活了下来。”

沈砚目光打量那道伤疤上,心中已有思量。

眷顾?或许吧。

这样的伤,不可能活。公孙家,多半也藏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

就像莱阳王,固然从古籍中获取了些信息。但若非亲眼见过什么,又怎会放弃帝位,一心求仙。

“下次再遇仇人,不必顾忌。”沈砚道,“不过动手前,我想问些事。”

“好。”公孙离郑重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沈砚从窗户瞥了一眼。

“公子,怎么了?”公孙离问。

“没什么事。”沈砚合上窗户,“下楼吃饭。”

客栈已被团团围住,数十名巡防营甲士持刀列阵,硬弩上弦,寒光闪烁。岳文雄站在最前方,面色阴沉如铁。

昨日天象异变,丹田火毒被压制,岳文雄当是天降祥瑞。可等高兴过后,想起另一件事,心中的火气顿时是压制不住。。

公孙离。

那个看着娇弱实则凶残的少女,竟然敢当着他这个巡防营大统领的面杀人。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岳文雄家都没回,连夜带人搜遍全城,甚至封锁码头质问岳文举。可岳文举非但不帮他,反而神神叨叨地劝他别去招惹那个女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忙忙碌碌一整晚,公孙离根本没躲,反而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繁华街坊的客栈!

畅快的贼人见多了,这般猖狂的闻所未闻。

“给我围死了!”

岳文雄厉喝一声,大步踏入客栈。

刚进门,便见沈砚和公孙离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嘿,正好,省得我再找你了。”岳文雄看到沈砚,一阵冷笑,“你们两位,这是打算去哪啊?”

“哪都不去。”沈砚淡淡道,“吃早饭。”

“好,非常好……”岳文雄怒极反笑:“那咱们换个地方,去牢里吃吧!”

“不要。”公孙离站在沈砚身后,低眉顺眼,显得柔弱无害。

“大统领,您说得该不会是这姑娘吧?”巡防营副统领见状,忍不住道,“是不是认错人了?这姑娘看着不像凶徒……”

“闭嘴!”岳文雄心里憋屈。当初他也是被公孙离的外表迷惑,后来才知道是何等凶残。

“你知道个屁!他们……谁让你们坐下的!”

说话的功夫,沈砚已经找了张桌子,和公孙离坐下。

岳文雄勃然大怒。

这两个家伙,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怒急之下,上前就要掀桌。

“铮!”

一道剑光骤然亮起,逼得他连退三步!

身着的甲胄上,多出一道剑痕。

但凡岳文雄躲得慢些,只怕就得少一只手。

“哎呦。”副统领大惊,当即拔刀出鞘,“好凶的小妮子!”

岳文雄厉声道:“列阵!”

巡防营全员着甲,齐刷刷架起硬弩,顿时一片寒光森然。

“半步宗师又如何?在军阵面前,一样得死!”

岳文雄有这个自信。

江湖人以武犯禁,但在朝廷大军面前,宗师也是蝼蚁。

“这话……”公孙离歪头想了想,“之前好像也有人这么说过……是谁来着?”

“不给你们点厉害,真当本将是开玩笑。”

岳文雄正要下令放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大统领,大将军来了。”

门外有人急报。

岳文雄一愣,连忙迎出去。

只见岳擎苍大步而来,身后跟着几名亲卫。

“父亲,您怎么来了?”

“我在寻访一位大贤,才找到他落脚的地方。”岳擎苍皱眉看着儿子,“你在此作甚?”

“儿子擒拿凶徒。”岳文雄一喜,连忙道,“昨日有人当街杀害康王府伶官,儿子带人追查一夜,终于在此处发现凶徒踪迹。”

“哦?”岳擎苍目光微闪,“怎样的贼人,让你这般大张旗鼓?”

岳文雄忙解释道,“凶徒乃半步宗师,其同党也似高手。想要擒下此二贼,不动兵马委实有些困难。”

“罢了,既然赶上,我去看看。”岳擎苍道,“为父那位大贤正在此处,不可惊扰。”

“有劳父亲。”岳文雄大喜,又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补充,“儿子怀疑,可能与莱阳王有关。仔细想来,昨日同在醉香楼,只怕不是偶然。”

“醉香楼?”岳擎苍步伐一顿,“你说的那二人,难道……”

“没错。”岳文雄知道父亲问什么,连忙回复,“凶徒的同党,正是父亲在醉香楼见到的那个江湖人。”

“那人……你……”岳擎苍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把他怎么了?”

“已经围住了,还没得来及动手。”岳文雄没注意到岳擎苍的异常,当即道,“就请父亲出手,拿下二贼。”

岳擎苍闭上眼睛,似乎在平复心情。

“你回家。”

“好……”岳文雄下意识应了声,然后感觉不对,“回家?回家干什么?”

“滚!!”岳擎苍怒发冲冠,一脚把岳文雄踹了出去,“回家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爹……”

“别叫我爹,你是我爹!”岳擎苍顺手夺过一把刀,“滚不滚!再不管我剁了你!!”

岳文雄哪里还敢耽搁,很明智的转身抱头鼠窜。

“……还有你们……”岳擎苍又转头怒斥巡防营众兵将,“谁让你们在这里放肆的!没事做了吗?都给从客栈滚出来!马上!!”

“是!”

巡防营兵将跟群羊似的,呼啦啦从客栈跑出。

岳擎苍把刀甩给副将,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大踏步走进客栈。

众兵将不明所以,远远站着观瞧。刚刚跑掉的岳文雄更不想糊涂,偷偷跑回来躲在街角张望。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我御下不严,教子无方,惊扰了阁下。”

以刚正不阿著称,敢在金殿顶撞皇上,从不曾折腰的岳大将军,走到那位翩翩公子面前,很郑重地整理衣冠,一躬到底。

“岳擎苍,请罪。”

叮叮当当……

巡防营兵将的兵器掉了一地,没人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岳文雄更嘴巴张得老大,整个人完全都僵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