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第一部分
父母的语言

第1章
向新的北极星前进,建立父母联盟

“知晓一个社会的灵魂,就要看它对待孩子的方式,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纳尔逊·曼德拉1(Nelson Mandela)

当我们走到术前等候区和手术室之间的红色警示线时,这对夫妇把孩子交给了我。他们眼含热泪,目光里掺杂着希望和恐惧。这个男婴只有8个月大,天生耳聋,需要通过外科手术植入人工耳蜗这个小型电子装置才能获得听力。在他父亲十几岁时,也是由我亲自操刀做的同样的手术。当婴儿融入我的怀抱时,我向一旁紧张无助的父母保证说:“我一定会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你的孩子。”

直到我把小男孩带到手术室,这对夫妇悬着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每周二早上我都会在第四手术室和我的团队并肩工作,每台手术都离不开这个专业医疗团队的默契配合。手术室里监视器发出的嘟嘟声让我踏实放松。两名护士做着术前准备:加里·罗杰斯(Gary Rogers)正确认人工耳蜗和我最常用的那把钻头是否就位,面神经监测仪是否工作正常,纳尔逊·弗洛雷斯克(Nelson Floresco)正检查显微镜是否工作正常。这款大小如智能汽车的显微镜装置,能够帮我非常清晰地观察到失聪患儿狭小且脆弱的耳道。技术员罗宾·米尔斯(Robin Mills)正在手术台前擦洗和整理一大摞无菌耳科显微手术器械。万事俱备后,小儿麻醉师轻轻地将一个冒着无色气体的面罩罩在婴儿的脸上,婴儿的小脸下意识地左右摆动了两下,很快就睡着了。

正式实施人工耳蜗植入术前,我们会再次检查各项准备工作是否就绪。躺在手术台上的是否为我们的病人?是。植入物和手术器械是否就位?是。病人的药物过敏史我们是否知晓?是。术前抗生素是否注射?是。这套确保手术安全的检查流程可以说是我们的家常便饭。手术室里的每个人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没人会忘记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为了救一个孩子。

对于一名要在距离大脑只有几毫米的地方操作精细外科手术的大夫来说,我并没有犯错的余地。拥有必要的手术器械是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手术中有一个优秀的团队在一旁协助我。如果这个精心设计的手术系统出现差错,无论我有多么高超的技术或美好的愿景,我的手术工作都肯定会变得一团糟。当然,某些困难是能够克服的,比如有些手术器械不见了之类的。但是如果碰上医院停电,我此刻又必须在没有灯光或者氧气的情况下做手术怎么办?或者,如果罗宾、加里和纳尔逊突然离开手术室,只留我一个人在怎么办?这些都会对我不利,手术很有可能中断。

成功实施手术与成功养育子女,这两项挑战其实并无太大区别。把子女培养成人,让他们健康快乐、实现自我,除了要有一套精心设计的计划外,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安全的环境,一个能够随时向你提供帮助的环境。然而有太多的父母没能在一个最适宜的环境中养育子女。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其他国家,似乎总有一些缺乏资源的父母,他们正遭受着在无止境的漆黑环境下,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养育子女的痛苦。

20年前,我做了母亲,当时我以为我拥有了一切。然而直到有一天,悲痛的一天,一切都变了。我的丈夫唐在救两个落水男孩时不幸溺亡。一夜间,年纪轻轻的我成了寡妇,三个孩子没了父亲。尽管我们仍有处可住、有饭可吃,似乎比很多家庭都过得好,但是唐的离世狠狠地将我们的生活撕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他过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被同一个可怕的噩梦惊醒:梦里,我站在雾茫茫的河岸边,朦胧的月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不远处停靠在河边的一艘小木船上。三张惊恐的小脸庞——我年幼的孩子们,吉纳维芙、阿舍尔和艾米丽——从木船中往外张望,凝视着不祥的河水。汹涌的水流像极了密歇根湖,正是密歇根湖的暗潮夺走了唐的生命。我能感受到水流强劲的拉力,唐从防护河堤跳入河里,游向那两个在水里挣扎哭喊的男孩时,面对的肯定也是这样强劲的水流。像唐一样,我迫切地需要确保孩子们的安全。在梦中,我知道我必须救孩子们上岸。我坚信如果我能做到这点,他们就会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激流过于汹涌,木船太过脆弱,河对岸又太遥远。我啜泣着从梦里醒来,孤独和无助涌上心头……

我的梦境不难理解。我渴望所有父母都渴望的:育子成人,愿子女拥有健康、稳定、充实的人生——这就是在遥远的彼岸所等候的东西。我想给他们一切机会,但是我需要一些时间才可以看到我梦境中的“激流”“摇摇欲坠的小木船”“站在河岸上孤苦伶仃的我”——它们代表着父母在养育子女的道路上面临的一个又一个障碍。

无依无靠的我要如何独行于洪流之中而不迷失?到底要怎么办?尽管我做外科医生已经多年,对患儿们的家庭处境也十分了解,但作为一个悲痛的单身母亲,我的挣扎让我对这类家庭所面临的挑战有了全新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