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胜神州，坎源山。
庙宇破败萧条，砖墙裂开缝隙，窗柩脱落，瓦顶有些破洞，能看见夜幕的三两颗繁星。
油灯如豆，散出朦胧的光辉，姚玉躺在稻草堆，仰望蛛网结尘的房梁，还在想自己成为山神的事。
他从未想过，自己来到西游世界，穿越成为的石灵，能通过天庭的考核，成为一位神仙。
但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通过考核，原身稀里糊涂上了天，值日功曹带领他们走入南天门，前往授封司领了仙箓，入了仙籍。
又见过顶头上司禄存星君，领了一套官服、大印，在遣云宫进修一段时间，被遣派各地上任。
可惜，原身的好运似乎到此为止了。
上任途中，路过茫茫北海，他们碰到了一条千年恶蛟，与护送功曹斗了一场，同行官员都安然无恙，只有原身不幸惨遭波及，这才给了姚玉可乘之机。
当然了，姚玉不是习惯自怨自艾的人，穿越这种事没有售后服务，只能保持良好心态，应对接下来的生活。
一个天庭在编补录生员，即将分配到凡间，担任神仙的生活。
……
“你在天庭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护送官员上任的赵功曹，腾云驾雾飞过东胜神洲的繁华地界，跨越茫茫东海，足足飞了九天九夜，才来到坎源山。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荒山野岭间瘴气缭绕，满山都是槐树松树，遍地都是蛇虫鼠蚁，几只寒鸦在半空凄厉嚎叫，一股浊流汩汩冒泡。
此情此景，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我能得罪谁?”
姚玉思索片刻，十分不解。
此人是个苦修士，自从入了天宫，整日都在修习经文，熟读法典，就连相熟的朋友都没有几个，怎么会得罪人？
“瞧你这模样，怕还不懂得规矩，通过选拔的生灵，互称同年，进入天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谢礼，向考官谢恩，尊称考官为师，自称门生，以求找个门路，能求个好差事。”
“你可曾谢过恩师？拜过同年？”赵功曹看向姚玉，心里早有答案。
姚玉摇摇头道：“下官不识上界规矩，进修的日子尽数求学问道，不曾拜过恩师，结交同年。”
“那就难怪了。”
赵功曹看向姚玉穿着打扮，知晓这是个没背景的，好心解释道，
“天庭不同于下界，法度森严，规矩繁多，若不懂得和光同尘，头上没有一片屋檐遮风挡雨，那就要挨饿受寒。”
“以此事举例，神仙不食五谷杂粮，却不代表无欲无求，若无一处好道场，那有鼎盛香火，怎能造福一方？天下好去处有限，无非那些洞天福地，大家都想要怎么办?”
“如何办？先不动声色，冷眼观察局势，等理清官员权重，性格癖好，再暗中行事，想方设法拉拢上级，以点及面，攀扯关系，最后打通关节，输送利益。”
姚玉耸了耸肩，摊开手。
眼下这副场景，他已经察觉自己的处境似乎不太妙，原因也不难猜测，无非是搬不上台面的事情，细掰扯起来没啥意思。
听见这个回答，赵功曹颇为意外，多瞧一眼，道:“你不知晓，前日去东胜神洲傲来国的东方义，献出了百株灵草，孝敬给了武曲星君，才谋求个伏牛山山神的位置。”
“还有那个叫李怀瑞的散修，半辈子积蓄都投进去了，换得个在城池担任城隍的官儿，你再瞅瞅你......多说无益，自求多福吧。”
功曹摇摇头，并不看好姚玉的未来，但护送官员上任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一挥衣袖，降下云彩。
步入山林，此地荒草遍地，连绵不绝，枯松怪柏阴森恐怖，好似鬼蜮。
天空是灰蒙蒙的，空气有种腥臭味，树木多是褐色或黑色，土壤湿润而泥泞，啃食殆尽的羚羊骨骸，暴露荒野，老鼠窸窸窣窣钻过肋骨。
找了半天，才发现野草埋没的地界碑，捋开荒草，三个模糊不清的红字，因为常年风化已经难以分辨。
地界碑旁，有一处废弃的庙宇，庙内砖瓦破烂，柱倒梁塌，蛛网横结，蒲团生尘，灯架柜台东摆西放，泥塑神像油漆斑驳，难以辨识真容。
“此地好生简陋，难怪上任山神会上书辞官，在此担任主官，权小责重，劳心劳力不说，还难以做出功绩，想要调任更是千难万难。”
功曹叹了口气，取出敕令，念道，
“上拜黄天，下承后土，尊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令，今下界东胜神洲有一石灵得道化形，飞往上界，朕念其略有福德，特封为坎源山山神，钦此。”
“下界坎源山山神姚玉，遵旨!”
姚玉一呼清气，那件绿色大袖圆领袍披在身上，补子绣着一只游水的鹌鹑，头戴黑幞头，脚踩乌皮靴，腰系着革带，手捧官印，恭敬弯腰行礼。
这敕令念完最后一字，一股青光浮现，落在那方小印上，印柄化作一方小山，印上刻着坎源山神四个字。
冥冥中，姚玉感到一股清流，从百会穴流入涌泉穴，头脑变得无比清明，仿佛方圆百里的山山水水都映在脑海，心念一动，就能调动山川地脉。
“谢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隆恩，臣定当结草衔环，肝脑涂地，护佑一方平安。”
姚玉行过礼节，从衣袍取出几枚玉精，送给功曹，
“此行上任，多谢赵功曹护佑之功，聊表敬意，还请笑纳。”
功曹有评述功绩之责，掌管人事调动，仙官评选，官小权大，轻易不要得罪。
每每护送仙官下界，仙官都会给予赠礼，这也是既定的规矩。
赠不赠这份礼是两个概念。
给了礼，甭管礼轻礼重，都是一份心意，不给礼，就是看不起赵功曹了，以后百神行述时，免不了要勾上一笔。
“也算你有苦心。”
赵功曹收下这两块玉精，笑道:“不枉我提携你这几句，这么快就开窍了，那我再多说几句，初次外放任职的官员，都需要经历试俸，按照惯例为期一甲子，等试俸期后，会由四值功曹进行百官评述，确保官员能够履行职责。
这评述分为三等，评为中就能正式留任，若是评为差，则会被剥夺官身。”
“功曹等等。”
姚玉见赵功曹要走，连忙叫道:“你刚刚只说了中下两等，却没有提及上，不知有什么好处?”
“评为上?”
功曹微微一愣，没想到此人还有这等志向，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再多说两句，算是结个善缘。
“若想评为上，下辖地界除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外，还要有非凡功绩，例如斩妖除魔、挽救黎民等等。
凡是仙官评述上等者，官升半级，另有丹药、灵果、琼浆玉液、金花等赏赐。
只是，上等评述极难取得，你小子莫要好高骛远，踏踏实实经营好这片山脉，就是最大的功德了。”
说完，功曹升起一团云雾，腾空而起，飞往天边。
“试俸期为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取得上等评述，才有机会调任......”
心思回转，山神庙还是那么破败，星光从屋顶泼洒下来，姚玉咬断了草梗，呸的一下吐出去，
“一甲子就一甲子，我就不信闯不出一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