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想成为神人

林墨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空白。

这家伙，行动力未免太强了点。

【空想】：不觉得很冒犯吗？大少爷，莫名其妙就开盒别人。

【梅诗金】：我不觉得你会认为自己被冒犯，虽然我的行为确实是傲慢的。

【梅诗金】：但…我想火焰应该不会跟杂物间的俗物一般见识，只有那些东西才会轻易被砝码掂量。

【梅诗金】：比起在乎这个，我觉得你现在更有欲望和我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林大少爷。

林墨确实不在意，他自认为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可耻可悲之处，一切均可展示给别人看。

不过.....这家伙知道的疑似有点多了。

【空想】：太傲慢了吧，大少爷。

【空想】：被我的思想和言论以及个人魅力所吸引了就直说。嘛，毕竟像我这样既有深度又不失风趣的灵魂，确实不多见了。

林墨半开玩笑地回复。

他确实对梅诗金接下来想讨论的“问题”更感兴趣。

【梅诗金】：你的“个人魅力”是否包括这种程度的自恋，还有待商榷。不过，你的思想，确实比群里那些浮萍有趣一些。

【梅诗金】：呵。那么，回到我最初的问题。你是为了什么而创作的呢，空白？或者说，林墨。

【梅诗金】：这个比赛，群里的人，你觉得他们各自的目的是什么？名声？奖金？还是单纯的自我满足？

林墨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没有立刻回答。

为了什么而创作？

这个问题，他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

最初，或许是为了摆脱原生家庭的阴影，为了证明自己，为了赚钱糊口。

但现在，当他重新拾起“妄想少女”，当苏晓晓的音乐赋予那些被尘封的角色以新的生命，当他在穹顶大赛的群里看到那么多怀揣着各种执念的同行……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纯粹。

【空想】：目的这种东西，太私人了。或许都有吧。为了那点奖金拼命的，为了在圈子里混个脸熟的，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的，或者，只是单纯地想把自己脑子里的故事讲出来，让更多人看见。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表达欲也是一种本能。

【梅诗金】：本能？廉价的说法。如果只是本能，那和街头涂鸦或者酒后胡言有什么区别？

【空想】：区别在于，创作者会为这份“本能”披上名为“技巧”和“思想”的外衣，让它看起来更体面，也更容易被“同类”识别和接受。街头涂鸦如果涂得惊世骇俗，那叫艺术。酒后胡言如果言之有物，且逻辑自洽，那叫哲学。

【梅诗金】：有意思的诡辩，你为这份“本能”披上了什么外衣？你认为创作的本质是什么呢？

【梅诗金】：不是为了去做什么，为了表达之类的……针对个人的回答。

【梅诗金】：而是，真正的，对于创作本身的看法。

这个问题，反而让林墨的思路清晰了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构建“妄想少女”世界观时的初衷，想起了那些赋予角色能力和背景的设定过程。

【空想】：创作的本质，是对抽象的概念赋予实际存在的躯干。

林墨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将脑海中翻涌的思绪转化为文字。

【空想】：对“英雄”这个概念赋予假面骑士或者超级战队这个躯干，对“爱与希望”赋予魔法少女这个躯干，就算是《魔法少女小圆》，也不过是对“爱与希望”的解构与重塑……

【空想】：所有的句子，画面，言语，都可以拆解为抽象的概念，从这个概念联系上真实存在的事物进行表达。我们用“玫瑰”象征爱情，用“骷髅”象征死亡，用“鸽子”象征和平。创作者，就是不断寻找新的“躯干”，或者为旧的“躯干”赋予新内涵的人。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

【梅诗金】：有趣的观点。将创作者定义为“概念的具现化工程师”。我部分认同。那么，在你看来，创作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你赋予这些“概念躯干”以实体，最终想要达成什么？

林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他重新打印出来的“妄想少女”设定稿。

苍白的莉莉伊，时钟兔爱丽丝，断罪魔女赫卡忒……那些鲜活的，曾经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少女们。

想起了自己最初的设定——“以妄想战斗，对抗现实的少女们。将妄想具现化，击碎灰暗的现实。”

【空想】：以虚无缥缈的妄想，击碎坚不可摧的现实。

【空想】：是….获取自由的一个途径。至少，是精神上的。在现实中我们受到太多束缚，但在创作的世界里，我们可以是神，可以定义一切规则，可以审判一切不公。这是一种近乎于“权力”的快感，但它不伤害任何人。

无论是创作者本身的自由，还是作品中角色所追寻的自由，亦或是观赏者在作品中获得的片刻精神自由。

这不仅仅是“妄想少女”的口号，更是他内心深处，对创作这一行为最本质的渴望。

这一次，梅诗金的回复来得很快。

【梅诗金】：自由……权力……有意思的组合。你说的这种“自由”，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越狱”。

【梅诗金】：你的“妄想”，是指向“现实”的。那么，你对“现实”的看法，又是什么？

这家伙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宏大，也更尖锐。

符合林墨对他的印象。

【空想】：现实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我正在经历的，以及这个穹顶大赛群里，那些人正在抱怨和期盼的一切的总和。复杂，坚固，有时候……也挺操蛋的。

【梅诗金】：操蛋的现实。很贴切的形容。

【梅诗金】：为什么那么多人，包括你口中那些“抱怨和期盼”的人，会觉得现实“操蛋”？

不等林墨回答，这句话更像是自说自话。梅诗金也自顾自地发来了新的消息。

【梅诗金】：或许，我们可以聊聊一个概念——【现代病】。

【梅诗金】：由于消费主义和优绩主义的盛行，严肃深刻的反思所需要的闲暇与心力，其“机会成本”变得过大了。思考，逐渐演变成了少数生活有余裕者的特权，或者说，一种奢侈的消遣。

【梅诗金】：人的价值不再由其自身定义，而是被各种可量化的指标所取代。工资、分数、KPI、房产、汽车……人仿佛成了工业流水线上的标准化产品，贴满了标签，刻上了数字。思考如果不能带来即时的、可见的“效益”，就会被认为是缺乏实际意义的。“脚踏实地”这个词，在很多语境下，也逐渐偏离了其本来的褒义，变成了某种对“放弃不切实际幻想，安于现状”的劝诫。

【梅诗金】：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句被无数人奉为圭臬，广泛流传用以自我安慰或者激励他人的话，其实是存在逻辑谬误的——“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句话太熟悉了，各种文章、演讲、甚至心灵鸡汤里都经常出现。

【空想】：愿闻其详，大少爷。

【梅诗金】：很简单。大部分人热爱的，并非那个冰冷、客观、充满了随机性与不确定性的“生活真相本身”，他们热爱的，是自己在其中挣扎、欢笑、哭泣、努力过的“故事”，是与自己珍视的人或事共同经历、共同构建的那个“小小世界”。

【梅诗金】：这个“小小世界”可以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可以是一份倾注了心血的事业，可以是一个为之奋斗的梦想，甚至可以只是一个安静的午后，一杯加了双份糖的咖啡和一本能让自己沉浸其中的小说。这些具体的、带有个人情感印记的“体验”，才是他们热爱生活的真正锚点。

【梅诗金】：而所谓的“生活真相”，往往包含了太多他们不愿面对，或者无力改变的残酷。比如阶级的固化，比如资源的分配不均，比如努力与回报的不成正比，比如人性的幽暗与复杂。真正能直面这一切，并且依旧宣称“热爱”的人，要么是认知出现了偏差，要么，就是其本身已经站在了可以无视这些残酷的顶层。

林墨看着梅诗金发来的大段文字，陷入了沉思。

这家伙的论调，一如既往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仿佛一个冷眼旁观的社会学家。

但他所说的，却又精准地戳中了一些被人们刻意忽略或美化的现实。

确实，人们津津乐道的“热爱生活”，更多时候是指向那些美好的、积极的、能带来愉悦和成就感的片段。

而对于生活中那些令人沮丧、无力、甚至绝望的部分，大多数人的选择是回避、遗忘，或者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类空泛的口号来麻痹自己。

【梅诗金】：这种对“生活真相”与“个人体验”的混淆，以及在消费主义和优绩主义裹挟下对“价值”的错误定义，其直接结果就是……现代人对自己真正渴求之物的广泛误判。

【梅诗金】：他们以为自己追求的是更高的薪水，更大的房子，更快的车子，更多的奢侈品，更令人艳羡的社会地位。但实际上，这些往往只是社会主流价值观强加给他们的“成功模板”。他们真正渴求的，或许只是内心的平静，一份真挚的情感，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或者仅仅是……不被异化的，作为“人”本身的尊严。

【梅诗金】：这就是我所说的【现代病】的核心症状之一。人不再是纯粹的人，而是抽象的个体符号，是被无数标签和数字所裹挟的集合体。每个人都被迫参与一场永无止境的比较游戏，焦虑和不安全感如影随形。

【梅诗金】：仿佛地雷女，文艺男，乐队男，文青，哲学男.....这些标签就可以轻易概括他人了。

【梅诗金】：人不再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结识他人了，只是在玩消消乐。

林墨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梅诗金的这番话，让他想起了穹顶大赛群里那些人的发言。

那个抱怨国企工作“温水煮青蛙”的【摸鱼王中王】，那个自嘲是“画画没出息，不如考公”成功案例的【山东人的骄傲】，那个被论文和绩点追着跑的大学生【天才dj葛城巧】……他们所描述的困境，似乎都能在梅诗金的这套“现代病”理论中找到影子。

他们渴望改变，渴望找回对生活的热情，渴望实现曾经的梦想，但又被现实的种种压力所束缚。

他们似乎都在追逐着什么，却又对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感到迷茫。

【梅诗金】：而能够跳出这个怪圈，真正构建并守护自己“小小世界”的人，往往是少数。他们要么拥有足够的才能，要么掌握着足够的资源，要么……兼而有之。

【梅诗金】：就如你我一般。

“就如你我一般。”

梅诗金将自己和林墨，归为了同一类人——那些有能力构建并守护自己“小小世界”的少数派。

林墨不得不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梅诗金说的是对的。

梅诗金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这让他拥有了极大的自由度和选择权，可以轻易地无视许多世俗的规则和束缚。

他们确实比大多数人，更容易接近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一刻，林墨似乎有些明白了梅诗金在群里对那个【富贵逼人】发难的原因。

或许，在梅诗金看来，那个【富贵逼人】虽然也拥有金钱，但他对金钱的理解和使用方式，玷污了“资源”本身，也亵渎了那些真正用心创作的人的“小小世界”。

他用金钱去衡量和购买他人的梦想，这种行为，在梅诗金眼中，大概和用蒙娜丽莎的微笑来擦屁股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种对价值的极端扭曲和践踏。

所以，梅诗金才会用更强大的“资本”去碾压对方，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来捍卫他所认可的某种秩序或者说……审美？

这个梅诗金，果然是个复杂而矛盾的家伙。

他的思想冰冷而尖锐，带着一种精英式的傲慢和悲观，却又在某些方面，表现出一种奇特的执着和……洁癖？

但…林墨并不完全认同。

【空想】：你的意思是，大多数人，都只是“现代病”的牺牲品，注定在迷茫和焦虑中打转，无法拥有你所说的“小小世界”？

林墨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能理解梅诗金的分析，但并不完全认同他那种带着宿命感的悲观论调。

【梅诗金】：并非“注定”，但概率极低。改变需要认知，更需要打破自身和环境的惯性。这对于深陷其中的人来说，太难了。他们缺乏的，不仅仅是资源和才能，更是清醒的自我认知和挣脱束缚的勇气。

林墨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空想】：所有没有解决的自身问题终将变成命运，在内部未解决的问题终将外显为现实因素降临在身上。

林墨敲下了这句话。

这是他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空想】：你说的没错，严肃和反思，在当下的环境里，确实是一项逐渐稀缺的属性。很多人被生活推着走，无暇也无力去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空想】：但与你想的不同。我认为，任何人，在做出任何选择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在支付相应的筹码了，无论他们是否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梅诗金】：筹码？比如时间？精力？或者……放弃其他可能性的机会成本？

【空想】：是的。选择安逸，可能就要支付激情消磨的代价；选择追逐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可能就要支付内心焦虑的代价；选择沉溺于短暂的快感，可能就要支付未来空虚的代价。反之亦然，选择坚持梦想，可能就要支付物质匮乏的代价；选择特立独行，可能就要支付不被理解的代价。

【空想】：而我想……如果有人，我是说如果，他们真正意识到了，无论自己选择什么，都在为之支付着不可逆转的代价和筹码……

【空想】：那么，他们一定会更倾向于选择那个……更靠近自己内心渴望，更接近自己梦想的一边。

【空想】：他们一定会去选择更靠近自己梦想的一边。哪怕那个梦想看起来再微不足道，再不切实际。因为，只有那个方向，才能让他们感觉自己支付的“代价”，是有意义的。你所说的“小小世界”，并非少数人的特权，而是每个人都在不自觉地构建和守护的东西，只是形态各异，坚固程度不同罢了。有的人用爱情构建，有的人用事业，有的人用爱好，有的人，则用你口中廉价的“本能”。

这番话，带着一种与梅诗金截然不同的温度。

它不否认现实的残酷和选择的艰难，但它更强调个体在认知到这种“代价”后的主动性和可能性。

梅诗金那边沉默了许久。

久到林墨以为他掉线了，或者是在思考如何反驳这套听起来有些理想主义的论调。

林墨自己也清楚，这番话，其实并不是他原本就有的，或者说，不是他过去那个有些愤世嫉俗、习惯用自嘲来掩盖失落的自己会说出来的话。

这更像是……被某人，被某个傻得可爱的家伙，被那几个在各自领域闪闪发光的“笨蛋”们，在不经意间，一同赋予他的梦。

甚至，是这个穹顶大赛群里，那些形形色色、怀揣着各自执念的“同行”们，他们的挣扎与期盼，也让他感受到了某种共鸣。

他们或许并不都拥有梅诗金所说的“才能”或“资源”，他们或许也深陷于“现代病”的种种困扰，但他们至少还在尝试，还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构建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哪怕它看起来那么微不足道，那么不切实际。

【梅诗金】：……用“亏损”来形容代价，倒是个新鲜的说法。

【空想】：就像你说的，思考是少数人的特权。但我觉得，感受和渴望，是属于每一个人的。而创作，正是连接感受、渴望与现实的桥梁之一。

【梅诗金】：桥梁？通往你所说的“自由”？

【空想】：或许吧。也可能只是通往一个能让自己暂时喘息的避风港。但无论如何，那是他们自己搭建的，用他们自己认为值得的“筹码”换来的。这本身，就比浑浑噩噩地被推着走，要有意义得多。

林墨知道，他的这番话，无法改变梅诗金的看法。

毕竟，他们所看待世界的角度，都有着巨大的差异。

但他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这不仅仅是对梅诗金的回应，更是对自己内心的一次梳理和确认。

他不再是那个仅仅因为作品无人问津就轻易放弃的少年了。

他经历过现实的拷打，也感受过梦想重新被点燃的温度。

创作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获得外界的认可和回报，更在于它本身所能带来的......

那种对抗虚无，构建意义的力量。

【梅诗金】：你似乎……比我想象中要更“热血”一些，林墨。

屏幕上，梅诗金发来了这样一句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空想】：可能吧。或许是最近被一些“正能量笨蛋”传染了。

林墨半开玩笑地回复道，脑海中浮现出苏晓晓那双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

【梅诗金】：正能量笨蛋么……有意思的形容。

【梅诗金】：那么，祝你的“妄想”，能够成功击碎“现实”，林大画家。也祝那些“正能量笨蛋”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