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也拿200万举例,它能凭空消失完全变成王禹的酒水账单和杨智的“外派补贴”吗?以当下平均成本约10元/个正常质量玩家的买量成本计算,200万能买到20万个玩家数量。若被请客的渠道领导真掌控流量的权力,双方完全可以签署一份阴阳合同,明面上天鹰以10元单价购买20万个玩家,实则渠道领导利用手中资源导入0成本玩家和市场价大约在2元/个的低质量玩家。
姜星一下就算出了其中的奥妙:“那么实际上这20个万玩家的成本只有不到40万,剩下的160万就可以分给身在局中的人了。”而200万也不过是丘秋和夏泽随口的例子,一款游戏何止买10万玩家呢,若是100万、1000万玩家,那对应得便是2000万、2亿,这其中的差价可以说是天价。
“不止杨智,他们的副总吕杰估计也有参与。你别和丘秋说,她搞不好也有份。”
“噢,你被派去天鹰就是查这个的啊。”
“本来不是,后来他们过于提防我才怀疑的。”夏泽和姜星讲了一段在天鹰受排挤被架空的过往,但从杨智的角度出发顶多称之为高高捧起的“保护”,毕竟天鹰可是特定给了夏泽一间面朝黄浦江的超级豪华大办公室。
姜星想到王禹总说孟晓菲是孟叔派来的一条盯着他的狗,那是否在杨智看来夏泽也是大股东瀚海集团派来的一条狗呢。她嘿嘿笑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末了还添上一句:“人家为你准备了好大好精致的一个狗笼子。”
“你还笑我,坏蛋!”夏泽气呼呼伸手过去抱姜星,被子被抬起一个角,冷空气灌入姜星打了个寒颤。
“去去去,把空调温度开高点。”空调温度计被放在了床尾对面的电视机柜上。
姜星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干净的好人,但一想到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环和一杯羹,就连那位总是笑盈盈、脾气温和、大姐姐似的丘秋也有可能参与其中,再加上其中还掺杂着“吃人”的交易,她还是有些说不上的滋味。
一直以来姜星都不太服气总被大人们当成小孩,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只是个孩子,按照最简单的方式生活着,以为整个世界也都是这般简单地运转着。她原本以为作为新兴的互联网行业、一个属于年轻人的行业,他们可以不那么尊崇老一辈喜欢玩的酒局饭局、钱色交易。她曾经以为那些事情都太遥远,遥远的仿佛像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如今却发现世界一直如此运转,时代总在轮回。
“还冷吗?”夏泽钻回被窝从背后环住了姜星。
“那老王呢,他就看着天鹰这么干?2元和10元的玩家就不是一个质量水平,这等于拉低了游戏的流水,晨星分到手的也少了。”
“是啊,你们王总为什么还每次都要买单呢,这不是上赶着倒贴?”他明知故问。
“你的意思是,老王和杨智之间也有交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觉得老王不是这样的人。”姜星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说难听点晨星的性命都被天鹰捏在手里,老王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夏泽知道姜星嘴上不承认心底里却是对王禹带了些“师生情谊”,自己拿不出实际证据再说下去就像是在挑拨离间,于是换了个话题:“那你要不来瀚海,我们打算成立自己的研发部门。”
“才不要。来了我们就是同事了,谁要和同事谈恋爱!”谁要和董事长的亲戚谈恋爱。在那顿让姜星肉疼的加薪请客后,他们的约会消费就升级了。夏泽每次都要去同等价位甚至更贵的地方,虽然都是他买单,虽然姜星也不是不领情的人,但在某次一顿饭吃掉了姜星三个月的工资后,这样的消费水平给到她的不是纯粹的快乐,而是莫大的压力。原本夏泽只说家里是做生意的,事情发展到这里姜星不得不追问下去,才知道瀚海董事长夏邦国竟是夏泽的大伯。姜星没有豪门梦,但再淡薄金钱名利的人遇到此类事情仍免不了产生奇怪的、幸运的窃喜。有那么一两周,姜星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对夏泽格外上心,以至于他有些“恃宠而骄”了。反应过来的姜星意识到了自己的“谄媚”,反思之后很快重新做回了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回到了原样。
夏泽听完自然是委委屈屈,姜星猜不到他这些小心思,只是就着今晚的事感叹现实和理想差距很大,入行前以为游戏是娱乐,刚入行时幻想游戏是艺术,直到现在发现它不过是门生意,需要琢磨顾客的喜好(又名:人性弱点),然后迎合他们的喜好,利用他们的喜好。
夏泽说:“你这是逢君之恶。”
姜星说:“对啊,我是大奸臣。不仅要逢君之恶,还要以权谋私呢。”那位胖子小王被开除后,很快就有玩家举报他曾在SVIP群里私下兜售礼包。姜星大为不满,王禹却没有再追究下去。对此姜星私下和夏泽抱怨过好多次,她担心晨星有人也会有样学样,甚至还赌气说自己也要。
“你才不会呢。”
“我就会。”姜星嘴硬,心里还是对男友能懂自己感到满意——她可以做垃圾游戏掏玩家钱,但不会干坏事偷公司钱。
“那你可真是个小坏蛋。”
“我才不是小坏蛋,我是大坏蛋,不给天鹰中间商赚差价的机会,我要亏死他们。”
一阵打情骂俏,缠绵的情谊在两人之间升腾,眼看就要亲上时,隔壁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姜星先是被突如其来的怪声吓了一跳,竖起耳朵仔细去听,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烧红了脸,同时感到抱着自己的手也僵硬了。迟疑片刻后,两人都板板正正躺在双人床上原本应该躺的标准位置。
姜星弱弱道:“我刚才骂她男朋友的话,不会都被听见了吧。”
经过这一夜,某对情侣的关系急速升温,而另一对有点奇怪。如姜星先前所抱怨的情况再次出现,第二天起床后的林娟陷入了同时对李宏和姜星的奇怪冷淡中,她顶着个乌黑的眼圈,不像是身体的劳累更像是情绪上的低落。李宏倒是像个没事人,他很健谈,无论和夏泽还是姜星都能聊到一块去。只是当姜星向他询问起林娟的状况时,他表露出“她就是心思太敏感,你别介意”让姜星觉得不大对劲,隐约有种李宏带了些故意在林娟朋友面前贬低甚至孤立她的意图。
在为期三天的行程中,姜星几次想找林娟问问情况,都被对方婉拒了。夏泽当时宽慰姜星林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不愿说就别勉强,回到杭城后则建议姜星不要管林娟小情侣之间的事。姜星自然懒得管李宏,但是她担心的是林娟,最终夏泽不得不给出了一个姜星不爱听的理由——李宏对林娟是骑驴找马,林娟心知肚明却依旧装傻。
夏泽说:“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要真拿锤子把她敲到不得不醒,事后她只会怨你恨你。”夏泽说很多人只以为女人会钓金龟婿,其实还有许多男人在钓金龟媳。他们通常出生在小康或中产家庭,自身能力出色有很拿得出手的能力和外貌,目标就是通过婚姻改变阶级。若他们甘心当赘婿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可怕的是其中大部分人真正想赘的是自己的岳父,真正想吃的也是自己岳父的绝户。“所以林娟和李宏是不可能的。”
这超出了姜星的认知:“可是结婚不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要是为了事业为了钱去牺牲一辈子的婚姻,这还有什么意思?”她不相信李宏真有这么可恶,也不愿意相信林娟的男朋友是这样的人。
夏泽解释婚姻在这些人眼里只是利益结合的工具,姜星还是不愿接受:“你的意思是娟娟配不上她男朋友,舍不得分手咯?那我们家庭差距也很大,是不是在你心中我也是这样的人?”她知道夏泽不会这么想,可是他的话就是听上去像在暗示什么,她得要气气他才行。果然他苦苦解释了好久,待姜星终于欺负够了才罢了,而她也在某种程度上认清了现实,放弃了劝说林娟,顺便借机让夏泽接受了今后约会大幅度降低开销的决定。
公历的新年已过,很快就将迎来农历的新年,在此之前晨星举办了公司成立以来最盛大的年会,地点定在了西湖边一家五星级酒店。
孟建华作为真正掏钱的金主,在孟晓菲的主持下被邀请上台第一个讲话。他回顾了晨星过去几年的失败和最近一年的辉煌,将王禹高高捧起,也同时感谢了每一位员工的努力。接下来王禹的讲话则是重点夸赞了姜星,并且在所有人面前公布了《去蛙》去年十月至今的流水——仅仅只有三个月零一周的时间里共计3927万元。这或许对一家巨头游戏公司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一家普通的中小型研发商而言已经是极为优秀的成绩,而对于晨星这样小作坊似的公司更是超越预期的完美表现,他将其中最大的功劳给了姜星。
只有王伟斌没有被邀请上台,神色落寞地和刘俊翔坐在一起喝酒。姜星已经许久没有蹭王伟斌的车一起回家了,两人也很久没有过深入长谈。从刚开始当托那时王伟斌一度与王禹关系缓和,到如今他似乎又和王禹以及孟建华有了分歧,其中的事情姜星一概不知。
刘俊翔去羊城工作的名义是外调,晨星的年会还是要回来参加的。他看上去变化很大,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见了,现在似乎是长期懒得剪头发扎成了小揪揪,胡子似乎也许久没有修理。他看见姜星时还是用力挤出了笑容,只是纯粹的表情,不带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太累了,累到不说话时没有精力给出情绪。
姜星主动打了招呼,问他过得如何:“我听老王说你在羊城的项目快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