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陆衡放下手中的笔,唇角微扬,一如既往地自信轻狂。他望向宫殿外的天空,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得到认可,为大宋为百姓出一份力。
残月未沉,汴梁城的春风裹着杏花香漫过朱雀大街时,金明池畔的琼林苑正张灯结彩。新科进士的榜单在晨光中铺开,明黄绢帛上的墨字尚未干透,便被层层叠叠的纱帽襕衫围得水泄不通。
宣德门外已挤满翘首以待的举子和百姓。更有富户家仆举着描金名帖,在人群中搜寻未来姑爷。
青衫少年立在榜前,指尖漫不经心划过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墨色广袖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一节冷玉般的手腕。陆衡看到自己的名字,位列榜首,乃今科状元,唇角弧度浅浅上扬。
忽听得皇城鼓响,十二面朱漆牌匾自宣德门缓缓垂下。
崇政殿前,三百进士跪受敕牒。内侍监尖声唱道: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状元陆衡、榜眼窦卞、探花罗恺......“
每唱一人,便有鸿胪寺官员接过金花帖子,以青绸系其幞头。
“那便是新科状元陆衡?”
“之前没听说过他,不过据说来自阳岐陆氏。”
“果然是簪缨世族,这等人物中状元,倒显得旁人都是泥腿子出身了。”
细碎议论声如柳絮般飘来,陆衡垂眸轻笑,长睫在眼下投出鸦青色阴影。
金明池畔柳色新绿,新科进士们着绯色公服赴宴。宫娥捧来“绣球荔枝“、“雪霞羹“等御膳,教坊使李师师亲执檀板唱《喜迁莺》。
陆衡的席案却被特意安排在欧阳修下首。老学士捋须低语:“君玉策论中'工蠹蚀国'四字,明日必传遍谏院。“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清荷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手中捧着一卷《武经总要》,指尖正停在一页绘有“旋风砲”的图样上。
“小姐。”杏红轻叩门扉,捧着漆盘进来,“潘楼街的苏姑娘递了帖子来,邀您午时去遇仙楼吃茶。”
沈清荷抬眸,接过描金帖子。纸上熏了淡淡的苏合香,字迹娟秀:
“清荷妹妹:新得越州‘日铸雪芽’,盼共品。——云岫”
沈清荷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指尖顿在那封帖子上。
苏云岫,工部侍郎之女,自幼与她交好,亦是汴京城少数知晓她机关之术的闺友。
“备轿吧。”沈清荷合上书卷,“从后门走。”
遇仙楼临汴河而建,朱漆栏杆外,画舫如织。二楼雅间垂着竹帘,隐约可闻隔壁行商议论:“妹妹听说了吗?今科状元竟是章衡!我原以为要点王相公的侄儿。”
沈清荷目光颤了颤,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妹妹这是怎么了?”瞧她这神色,苏云岫忽地凑近,杏眼弯弯。她今日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臂间纱罗飘拂,俨然一副娇憨仕女模样。
沈清荷笑了笑,轻抿一口茶:“无事。”
她果真没有看错,以他之才华,定能蟾宫折桂。
天光正好,御街两侧人潮涌动,朱漆杈子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小贩们早早支起了摊子,叫卖着“状元糕”“及第酥”,更有甚者,将新蒸的“蟾宫折桂”面点捏成金鞍白马的模样,引得孩童争抢。
陆衡身着绯色公服,头戴金花幞头,腰间玉带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骑着一匹雪白骏马,马蹄踏过青石板,清脆有声。身后跟着两列禁军,手持朱漆仪仗,庄严肃穆。
“快看!那就是今科状元!”有少女踮着脚尖,将手中的绢花抛向马前。
陆衡唇角微扬,目光却掠过人群,似在搜寻什么,她可会来看这游街盛景?
行至潘楼街,酒楼上的歌伎们倚栏而望,手中团扇轻摇,笑吟吟地向下抛洒香囊。
不过片刻工夫,已至遇仙楼。
二楼临窗处,竹帘半卷,苏云岫扯了扯沈清荷的衣袖,嗓音难掩激动,忙拉着她:“清荷妹妹,你快看,状元郎哎!”
沈清荷顺着那抹朱色,探出头去,注视着他。这身绯色官府穿在他身上,显得风流俊秀,担得起“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陆衡似有所感应般的抬起脸,毫无征兆地对上她的目光。
沈清荷睫羽轻颤,眼里闪过轻微诧色,须臾之间,嘴角微扬,冲他微微颔首。
恭喜。
陆衡会意,点头,弯唇一笑。
引得二楼处的少女妇人们一众娇羞状:“他在看我……”
游街队伍行至州桥,此处已是人山人海。桥下漕船往来,桥上行人如织。
几名衙役推搡着人群,为后方一顶青幔轿子开道。轿帘微掀,露出一张冷肃的面容,此人正是御史中丞贾黯。
旁边的小厮在他耳边低语:“大人,这人正是今科状元陆衡。”
贾黯抬起眼眸,冷笑一声,道:“陆状元好风光啊!怪不得能入欧阳修的眼。”
小厮继续说道:“我听说这人正是朝中各大势力想拉拢的人。”
贾黯冷哼一声:“看来改日我得去会会他。”
话毕,轿帘重重落下。
汴京琼林苑外。
新科进士榜前依旧人头攒动,墨香混着汴河柳絮飘进茶寮。陆衡身着绿袍,腰间银鱼袋随步伐轻晃,正被同榜进士簇拥着往酒楼去。忽闻身后传来朗笑:“‘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此等好句竟题在酒旗上,店家好会做生意!”
他回头,见一青年斜倚酒肆廊柱,皂纱巾松松束发,手中折扇正指着檐下酒旗,那旗面竟题着陆衡殿试策论中一句改制主张,被酒肆老板曲解成劝酒词。
青年抬眼,眸中似有星光:“状元郎见此‘曲解’,不怒反笑?”
陆衡拂袖上前,朝青年一揖:“在下策论固求通达,今见市井能解其一二,正合‘文章合为时而著’之意。敢问足下是何人?”
“眉州苏轼,字子瞻。”青年抛扇入怀,从袖中抽出半卷诗稿,“适在相国寺见状元郎题壁诗,特来讨教‘治平之道当如烹鱼’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