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霍雷肖.斯莱特,是罗德岛纺织行业的领袖。”
酒店最偏僻的一间房,雨果和纺织三巨头正在会见罗德岛的来客。
“雨果.维文,来自纽约的商人和发明家。”雨果微笑的问好。
通过威廉的介绍,他得知这人的父亲居然是人称“美国工业革命之父”塞缪尔.斯莱特。
其家族拥有20余家纺织厂,雇佣数千名工人,控制从棉花进口、纺纱、织布到成品销售的完整产业链,此时正野心勃勃的想要推动从水力到蒸汽动力的转型,迫切想在这一场盛宴中分一杯羹。
霍雷肖道:“感谢你,雨果先生,没有你的操纵,我们不可能用如此低廉的价格收购到动力织布机,不过我想知道,那些工厂主已经心态崩溃,为何还要再等一小时,万一他们缓过神来,再次达成价格同盟。”
原来,罗德岛的同行没有拒绝,他们和雨果一样,都要在这场狂欢中分一杯羹,不介意给中小工厂主最致命的一击。
雨果抿了一口威士忌:“因为不能遭人记恨。”
“记恨?为何?”霍雷肖不解的问道,“我们并没有强迫他们写下不可接受的价格。”
霍雷肖的问题也是三巨头同样的疑惑,在原计划中,并没有等一小时的布置,而是直接以30美金的价格收购。
雨果道:“30美金实在太低了,等过几天,抽屉被银行的催收信件塞满时,他们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会骂自己为什么如此傻,失去了一切财富,还填不上银行的窟窿。”
“一切都是自愿。”霍雷肖含笑说道,“符合自由市场的竞争原则。”
雨果笑了笑,避而不答:“到这个时候,人会出现一个奇怪的心理,他们不会怪罪自己的大脑容量不够,反而会把一切的过错归咎于他人,责怪他人引诱他们卖出资产,这样才不会显得自己傻,才会减轻心中的愧疚感。”
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特别普遍,一个人犯错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改正错误,而是拉一个人垫背,把错误归咎于他人身上,好让自己看起来英明神武,错误是因为听信谗言。
霍雷肖想到有时候自己做出了错误抉择,却会让管理人员背锅,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没什么作用,难道在这段时间内就能让他们把错误归咎于自己身上。”内森问道。
“只要我们收购,最终还是会怪罪到邪恶的资本家身上。”威廉摇摇头,若是遭人嫉恨,爱惜生命的他不打算收购。
而劳伦斯兄弟则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的等着雨果的答案。
雨果摇摇头,以他对人性浅薄的理解,礼堂那些人极少会怪自己。
“一次性机会,所有人都害怕报价过高,失去收购的机会,在这一小时里面,他们一开始会反复询问对方的价格,暂时性结成价格同盟,然后为了自身的利益,有人会悄悄填报低于同盟的价格,一旦被发现,脆弱的信任顷刻崩坍,价格会如水银泻地般下降。”
“他们责怪的人,会变成礼堂中的工厂主,而我们是拯救他们的天使。”
就在此时,在这间酒店最偏僻的房间,雨果似乎听到礼堂传来吵闹声和骂声,五人互相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随后举起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威尔逊死死攥着铅笔,指节发白,眼睛不断扫视着周围,在刚才,雨果先生等人离开后,大家已不奢望能维持住60美金一台的价格,大家迅速达成一致意见,轻微受损的机器,每台报价不能低于40美金。
“威尔逊,你填多少?我打算写35美金,不能再低了。”满脸胡茬的男人凑过来,酒气喷在他脸上。
威尔逊喉咙发干,别看35美金的价格打破了刚刚达成的脆弱同盟,但就在五分钟前,他亲眼看见另一个人悄悄写上32美金。
“我……我再想想。”
威尔逊含糊地回答,目光却瞥向查尔斯,这位“幸运儿”正翘着腿坐在礼堂大门口,淡定的等待签订合同。
曾几何时,他也能成为“幸运儿”,可却一次次主动放弃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滑落到如此境地。
突然,礼堂另一端爆发出一声怒吼:“你这叛徒,竟敢写34美金!”
威尔逊猛地转头,只见一名瘦高个揪着一名白发老头衣领抵在墙上,手中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信封。
“我们发过誓!40美金!只能填40美金!你这是在毁掉所有人的希望!”
白发老头脸色惨白,图纸散落一地,气喘吁吁的说道:“我老了,给我留一点棺材本,况且有人刚刚也写了34美金。”
瘦高个怒视所有人,大喊到:“谁,还有谁写了34美金。”
然而,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大部分人羞愧的低下头。
一瞬间,威尔逊什么都明白了,哪里还有价格同盟,害怕卖不出去了的大伙,为了自身的利益考虑,纷纷填写更低的价格。
“利普填了30美金。”有人小声的说道。
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脆弱的同盟不复存在,所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填上了永远不敢想象的价格。
30
25
20
......
价格如雪花般下降,没人知道最低的价格是多少。
威尔逊痛苦的闭上双眼,在绝望中用颤抖的手握着羽毛笔,写上歪歪扭扭的17美金。
一小时后。
威廉的老管家抱来木箱。
雨果连续撕开十几封信件,轻微破损的机器没有一家出价高于20美金,中等破损的不超过10美金,而损毁严重的机器,报价只有象征性的3美金,仅仅比卖废品贵一点。
“看来我们的工厂主朋友比想象中更务实。”雨果看波士顿动力报价17美金时,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
霍雷肖放声大笑:“我应该感谢你,没有一小时的等待,我们至少要付双倍价钱。”
“干杯!”雨果笑眯眯的说道,“接下来要让那些工人赶快离开波士顿。”
“干杯!”五人相视一笑,高高举起酒杯。
礼堂反向拍卖会发生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波士顿。
罗德岛的同行拒绝收购,雨果先生仁慈的举动,纺织三巨头被迫答应托底收购200台,以及最后的一次性拍卖,瞬间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
《波士顿商报》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文章,盛赞雨果.维文是一名仁慈的商人,在最最危急的时刻拯救了波士顿。
文章旁边还配着一幅漫画:雨果.维文头顶光环,身披洁白的羽翼,宛如天使下凡,领着上帝的旨意,前来拯救波士顿。
而他的脚下,是无数高耸的烟囱,崭新的机器,和跪地感谢的工人与工厂主。
不过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也笼罩着阴影,有小道消息传言,三巨头第二天就去拜会了各大银行,恳请银行暂缓对工厂主的催收,好有时间筹措资金,收购被破坏的机器。
这则消息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变了味道,他们声称一次性拍卖是三巨头为了不被绝望的工厂主留下,为了离开酒店,为了生命安全考虑,所做的权宜之计。
在银行贷款紧缩的前提下,他们已不会再次出手,也不会有工厂主的机器会被收购。
消息传播的很快,尤其在纺织工人中,他们纷纷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纽约、费城、巴尔的摩和罗德岛等地,开启新的生活。
奥尔班站在火车站台,留恋的看了一眼波士顿,头也不回的踏上火车。
“安德鲁先生,你现在在哪里?你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