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朝贵、杨秀清等人以金田村为跳板,将上帝会的势力渗透至新圩平原。
而新圩平原,正是黄家的祖业所在。
从去年年底开始,因黄家不许上帝会在新圩地区传教。
上帝会和黄家团练在新圩平原附近爆发过五六次冲突,冲突多以团练吃亏收场。
黄体正那个老登多半是想把从萧朝贵、杨秀清手里吃得亏在他这里讨回来,把他当成上帝会的软柿子捏了。
黄体正在浔州府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不仅和顾元凯私交甚密,还能和巡抚郑祖琛搭上线。
杨壎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找杨壎解决不了问题。
不得不承认,黄家这招确实歹毒,拿捏到了他的七寸。
人心似水,何其深也,深则不可知;民动如烟,何其乱也,乱则不可测。
红莲村周围八九百号人指望着卖炭维持生计。
炭的销路被断,等同于资金链被掐断,没办法将炭变现换成粮食。
这八九百号人已经习惯了卖炭从彭刚这里换粮食。
粮食一旦断了,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的好消息是去年年底库存积压的炭已经卖出去了,收拢回了九百多两银子。
算上原来的存银,尚能支撑红莲村运营维持两个月。
为今之计想把炭卖出去只能散卖,只是散卖效率实在太低。
黄家也不是傻子,卖多了肯定会有所察觉,会再想办法断了他的销路。
彭刚把主意打到了山里的名贵木材上:“王大雷,你能否找得到樟木、楠木、紫檀木这些名贵木材的的买主?”
“找得到是找得到,只是山里名贵木材量本就少,卖一棵少一棵,卖不长久。”王大雷还在王家的时候打理过平在山的山场,平在山的名贵木材存量有多少,他心里有个大概的数。
“这段时间你先卖着,能卖多少卖多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彭刚交代了王大雷,便带上一组二组两组人,驰马北上蒙冲去寻萧朝贵、杨秀清。
过了大冲就是萧朝贵、杨秀清的势力范围。
经过七八个月时间的经营,紫荆山地区已经被萧朝贵、杨秀清改造得很有上帝会特色。
途经扶绿口,山色未明,天边只露出一线浅灰,打谷场附近早已传来低沉而又整齐,旋律有些奇怪的吟唱声。
彭刚循声望去,原来是扶绿口的上帝会会众在清晨唱赞美诗。
上百号人站在打谷场上,脚下踩着夜露未干的泥地,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土布单衣。
少数会众还披着稻草斗笠。男女分列左右,肩并肩,面朝东方,眼中映出即将升起的日光。
他们的歌声低沉而整齐,不带华丽的旋律,质朴无华。
“上主居天庭,万物听其命……”
“圣子洪主显,救赎万民生……”
赞美诗的尾声,以“阿门”收束。
众人齐声跪下,额头触地,口中轻轻念道:“愿主赐福,愿清妖灭尽.....”
冯云山自道光二十四年起就开始在紫荆山传教,至今已有仅五年。
上帝会在紫荆山的群众基础很好。
清妖......
自从扫清了王作新这块绊脚石,彻底掌控紫荆山,张嘉祥起事后,萧朝贵和杨秀清也是演都懒得演了。
穿过晨雾翻滚如海群山,终于来到蒙冲。
蒙冲的王家围堡现在已经成为了上帝会的总部。
围堡前一片旷地被踏得泥泞不堪,空气中混合着稻草、泥土与汗水的味道。
这里原是王家的晒谷坪,现在已经成了上帝会练兵的操练场。
有了钱粮,萧朝贵、杨秀清二人已经开始大展拳脚,抽丁脱产进行军事训练。
杨秀清立于操场之上,此时的杨秀清穿着尚且朴素接地气。
一袭灰布短袍,脚踏草鞋,腰间插着一柄鱼头刀。他双手负背,监视着列队的会众。
他要将这群泥腿子出身的乌合之众锻造淬炼成一支天命之军。
“排成三列!”杨秀清厉声一喝,声如裂帛,“鼓手鸣鼓!”
言语之间颇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杨秀清身边,一群身着破旧土布短褂的青壮们手持竹矛、木刀,在湿滑的田地上踉跄移动。
这些青壮多是烧炭工、农民、挑夫、猎户,还有极少数穷得只剩下信仰的底层小知识分子。
这群身份各异的草民,经过半年的整训,如今都初步学会了听鼓识令。
“练正步!左脚先起,三尺开!”
杨秀清正在队伍走着,忽然猛地抽出腰间的马鞭,指向一个动作慢半拍的少年。
“你是走亲戚还是赶集?再乱阵抽你!”
少年惊得一个激灵,咬牙重整动作。
操场一角,由一百二三十名旧日山中好汉组成的刀牌手正在林凤祥监督下操练着刀盾阵。
他们面对稻草扎成的假人,一字排开,左手持盾,右手抓刀,熟练地变换阵型劈砍稻草人。
林凤祥所带的这些人杀气腾腾,军阵严整,显然是上帝会中的精兵悍卒。
更远些,是一小队在操练号炮和火铳火器兵。
伴着土铳鸟铳的声声闷响,烟火四溅,硝烟弥漫。
装弹、上火、射击,每一步都由一名老鸟铳手向新兵反复示范。
“记住!”杨秀清在队伍里一面走,一面大吼道。
“你们不是奴才,是天父的兵,是替天父讨贼的军!你们的刀,不是用来吓唬人的,是要砍下妖贼头颅的!都给我精神点,别丢份!”
“秀清大哥练兵有方啊。”彭刚下马,朝杨秀清走去。
彭刚不是客套恭维,操场上的这八九百号正在操练的兵丁,已经有了军队的架子和气势。
除了着装不统一,武器简陋,比彭刚见过的任何一支绿营更像一支军队。
“还是你给我的操典好用,我是照着图让他们这么练的,有你这样的大能人,真是我们上帝会的福气。”
杨秀清收起鞭子和脸上的严肃,换了一副面孔热情洋溢地上前迎接彭刚,他好奇瞥了一眼彭刚身后的正在栓马的二十来名火铳手,讶声道。
“你都有这么多骑兵啦?”
彭刚忍俊不禁地指了指身后那群摔得浑身泥泞,鼻青脸肿的学生们:“哪门子的骑兵,都是刚开始学骑马,一路从红莲村摔到蒙冲的。”
“慢慢学就好,没有谁是刚生下来就会走路的。我这有几个云南马帮出身的会众,他们从小就骑马跑商,马术好的很,回头我挑两三个给你,让他们教你的这些兵骑马。”杨秀清一面引着彭刚往围堡里走,一面说道。
“那再好不过,谢过秀清大哥。”彭刚喜道。
广西骑马骑得好的人不多,比改开之初的司机还稀罕。
彭刚唯一认识的马术比较好的人是谢斌,本打算聘请谢斌当他学生的马术师傅。
不过谢斌年前已经被李殿元抽调到贵县去剿张嘉祥了,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有定数。
彭刚没理由拒绝杨秀清的这份好意。
进入围堡,彭刚没有见到萧朝贵,偏头询问杨秀清道:“朝贵大哥不在蒙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