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的余六偷了出府的对牌，坐在飞驰的红棕马上，带了个大的方木盒子，不晓得装了什么，外面湿漉漉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未过一刻钟，马儿前蹄高高扬起，重重落地。
“到地方了。”
余六面色阴沉，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取下盒子，微微侧身。
寥落的府邸，里面好似几十年无人打理，残破的灯笼，两人高的野草，影随风动。
余六那双倒三角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牌匾——刘府。
嗤笑一声，转而又想到了什么，面色渐渐有些青白。
有些迟疑地迈进了府门，他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一处雕花门前。
“三姑奶奶，我是府上的阿顺啊！余光业那狗贼已经被我斩首，如今人头在此，望姑奶奶不要来我梦里打搅了。我给姑奶奶叩头！”
说着，余六砰砰砰地朝地上叩了三下。
有些略微颤抖的打开了那木盒子，血腥气一下子涌出来。
又烧了一沓黄纸，几炷香。便慌里慌张地跑出了府邸。
那木盒子前，幽风打着旋儿，卷着落叶，吱吱叫响。
“不是……不是他……不是他！……是，是他……找到他了。”
余六出了大门，又从胸口摸出两张黄符，分别贴在两扇门上。
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软的施了，硬的也施了，要是再不知好歹来闹你爷爷我！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哼着小调走远。
“刘玉凤啊刘玉凤，做人就是我的洗脚婢垫脚石，做鬼也休想翻身……寻个美娘子，沉醉温柔乡……”
“真真是……无情郎呢……”
…………
三日后
街坊四邻都亲眼见了，余六吊死在刘府大门前，面皮被扒尽挂在房檐下。晃晃悠悠，像是起灵时撒的纸钱一般。
彼时，官道上扬尘四溅，几匹油光水滑枣红色的骏马飞驰，其中一人举着杆红黑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看起来甚是威风。
“镇鬼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镇鬼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镇鬼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连着几声怒喝，一路飞马带尘，出了繁华的延陵城，过了十里亭，直至到了一处岔路口。
几匹马嘶鸣着扬腿停下。
领头的叶文率先下了马。
面前的府邸黑气冲天，几人前行的步子顿了顿。
“盒子。”
“头儿，在这里。”
叶文顺手接过。
望着面前的宅子，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官印。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走！”
一声令下，几人便毫不犹豫迈向那一片黑暗当中。
…………
澧朝天安三年
延陵城镇鬼司
“大人，天虞城的王老板托人送了礼，您看？”
公玊青眉头微皱，看也不看面前的东西。
“还回去。”
叶武抱着陶瓮的姿势不变，硬着头皮继续道。
“我见事情有古怪，于是便作主收下了这瓮……”
大人素不喜私下收礼，如今这遭，算是他自作自受了。
公玊青终于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说吧，什么事。”
叶武呼出一口气，这才敢将手中的陶瓮放下来。
公玊青看到那陶瓮上画着古怪文样，哪怕用红绳绞紧，却依旧黑气冲天。
“这是？”
“天虞城王老板献上来的长生汤。”
叶武擦了擦汗。
“我见这陶瓮里凶气甚重，便先用驱邪红绳捆好了，这才送来。”
公玊青放下手上的卷宗，指尖轻叩桌面。
哒、哒、哒
叶武咽了咽口水，他有些拿不准大人的心思。
大人实力强悍，遇事果决，为人又光明磊落，且体恤百姓，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常常暗访民间除鬼……
可——此事又关乎于所谓“长生”。何况那天虞城并非没有镇鬼使，越过本城镇诡司，想要贿赂我家大人！这王老板！真是上赶着送死！还连累我受苦！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邪气冲天的东西，从千里外的天虞城，辗转多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到了我延陵境地，中间守卡点的人呢？都是死的吗？”
“这陶瓮不是走的官道，也没有通过我们镇鬼司的人，而是那王老板专请了一支民游队伍送来的。”
公玊青皱了皱眉。
“这民游倒是什么单子都敢接。”
公玊青轻点案桌。
“什么时辰送来的？”
“一炷香前，不过那支民游放下东西就走了。我观其神色，似乎颇为艳羡。”
“艳羡？”
“对。说是瓮里装的是天虞城的长生汤，一两汤百两金。”
“那民游竟然忍得住？”
“忍不住忍得住都得忍。”
叶武递过去一张纸。
“那上面有人压了一只丙等上的砍头鬼，我取到瓮时，便将那鬼送去了化鬼司。”
“还有这陶瓮也颇为古怪，明明邪气冲天，竟然能直接突破我延陵城的三十六阵。”
公玊青冷笑一声。
“看来这王老板的确是费心了。”
叶武点了点头。
“天虞城的首富王家，实力确实不俗。”
叶武面上镇静附和，实则内心已经急出火星子了，恨不能含口粪水将那远在天虞城的王老板喷个遍！
活爹啊！真是活爹啊！偏偏要在我家大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时触霉头！
叶文啊叶文！你也是！怎么还不回来！三天没休憩的大人，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啊！！！
公玊青起身查看面前的陶瓮。
“一两汤，百两金，长生汤……小武，这些年来，咱们除过的诡数不胜数，可是但凡和长生沾上边的，能有几个是好东西？”
叶武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
“过往凡与长生沾上边的，必是大事。”
公玊青在仔细查验一番后，问道：
“既然人家都送了这么贵重的礼，所求为何？”
说到这儿，叶武有些头疼了。
“对方说是王老板家的百亩良田出了异鬼，恐成鬼祸，请求大人援助。”
“哦？”公玊青捻了捻指间异物，道，“异鬼虽不常见，可天虞城也是大城，连天虞城的镇鬼司也束手无策？”
叶武苦笑。
“据说天虞城的镇鬼使前两日被一只甲等的鬼给暗害了，如今新的镇鬼使还没着落，大人您又是十六城镇鬼使之首，我猜那王老板便是因此求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