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一个金屋藏娇

夏阳肆意,雕花窗棂外,蝉鸣此起彼伏,吵得屋内的人心烦意乱。

那个男人在离去之前特意将名叫春枝的婢女留了下来专门贴身伺候她,此时,小婢女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长发,她眼中不时闪过的忧虑与窥探。

“春枝,我总觉得这府里处处透着古怪,我到底是谁?为何我脑海里一片混沌,什么都记不起来。”阿阳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目光落在面前的铜镜上。

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此刻正弥漫着深深的迷茫与困惑。

这张脸是她,可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春枝手中的梳子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了轻柔的动作,低声道:“夫人,您只是不小心磕到了脑袋,过些日子定会好的。这府里一切都好,您就安心养着。”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像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让阿阳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阿阳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愈发迷茫,她感觉自己正陷入一张精心编制的大网中,一个模糊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玉?”

阿阳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玉...我梦里好像一直在喊一个名字,那是谁?”

春枝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梳子在阿阳的发丝间微微卡顿,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像在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随后才缓缓颔首低眉,恭敬地说道:“回夫人,大人姓徐,名里有个玉字,您是在喊大人呢。”

说话间,她的目光快速地扫向门口,似乎在惊恐门口会突然出现什么人,而这细微的动作被阿阳敏锐地捕捉到了,春枝在害怕什么?

徐玉?阿阳浑身控制不住地一颤,只觉这个名字既陌生又熟悉,熟悉得宛若铭刻在灵魂深处,陌生得却又好似从未听闻。

阿阳恳切地抓住春枝的手,近乎哀求道:“好姑娘,快给我请位大夫吧!”

见她一脸不解,阿阳焦急地解释道:“依徐玉所言,他之前对我是不好的,我都被逼到跳湖里,居然还喊他的名字,我该不会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吧?大夫,大夫,我我我一定要看大夫。”

春枝面露难色,犹豫着劝道:“夫人睡糊涂了,我让人给您做碗银耳羹压压惊?”

话一出口,春枝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捂住嘴:“奴婢该死!”

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慌乱地跪下去试图掩饰眼中的恐惧,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银耳羹?眉头瞬间紧皱,阿阳满脸嫌弃:“我才不吃银耳羹呢,太甜了,我从来不吃的,你就快给我找位大夫吧。”

春枝整个人都在战栗,豆大的汗珠裹着她的泪水不停流下,语气中充满了恐惧与自责,像是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奴婢该死!”

“诶?你...”阿阳刚想开口询问,却被春枝的连声求饶打断。

“奴婢该死!”春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春枝终究还是没有给她找大夫。

不过,徐玉倒是日日夜夜来得勤快。

他的公务堆积如山,可心思却全然不在公务之上,这人总是将那些繁杂的公务搬到她的屋里,人是坐在书桌前,不过没写几个字就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瞅着她傻笑,阿阳总被他笑的一身鸡皮疙瘩。

夜里,他更是紧紧地抱着她入睡,可他的胳膊却总是咯得她不舒服,她只能在睡梦中无奈地辗转反侧。

嫌弃地看着睡在身侧的男人,阿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中暗自思忖:吃他的用他的,又实在不好意思赶他走。

只是在徐玉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阿阳偶尔会捕捉到不易察觉的愧疚,这不免让她心中对自己的过往更加好奇。

不怪她起疑,徐家实在是太奇怪了,那群奴婢对她毕恭毕敬的,不过总是爱问她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听听西域小曲,吃不吃银耳羹。

唉,日日夜夜被人盯着,自己得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深夏酷热难耐,阿阳实在憋闷得慌,便吵着闹着要出屋去透透气,春枝拗不过她,只能先去请示徐玉,得到应允后,又满脸泪痕地寸步不离地跟在阿阳身后。

闲逛走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阿阳下意识想停下来,那院子古怪得很,明明夏天闷热,这个院子却院门紧闭。

院内传来一声声悦耳的古筝声,阿阳想推开门去和这个姑娘聊几句,春枝却不让。

“夫人!”春枝的阻拦显得格外坚决,双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袖。

她是在害怕吗?有意思。

春枝拦着她,恭敬笑着:“夫人累了吧?我们回去吃冰葡萄好不好?”

阿阳踮起脚拼命往那边探头:“不吃不吃,我们去里面看看吧?你怕什么,这是徐家,我是徐家的夫人,哪里去不得的?”

闻言春枝扑通一下跪下,泪水霎时掉下来:“奴婢该死!”

“......“

正在她和春枝僵持不下之时,院门被打开了。

一个青衣小婢女垂着头,一板一眼道:“我们姑娘请夫人进去一聚。”

小婢女说话时,眼睛始终盯着地面,语气平淡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春枝春枝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抽抽噎噎地说道:“麻烦妹妹回容音姑娘一句,我们夫人今日乏了,明日夫人和大人再一同入院与容音姑娘一聚。”

她在提及“大人”时,语气微微加重,像是故意在提醒什么。

阿阳打断春枝笑吟吟道:“好啊,麻烦你带路。”

春枝皱眉还想说些什么劝她,阿阳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抬手往脖子一抹做了个威胁的手势,春枝顿时吓得浑身一抖,便不再说话了,只是盯阿阳盯得更紧了,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

青衣婢女:“夫人请。”

院里阴凉得很,阿阳绕着院子不停看啊看啊,这院子里的陈设简单却不失高雅,随着深入院子,刚刚的古筝声越发清晰,显得更为潺潺动听。

屋内点着香薰,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弥漫在整个房间,一股淡雅的香气让人闻之身心舒畅,桌上放着的白山茶花开得正艳,在翠绿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艳。

素白的纱幔随风轻轻飘动,遮掩下里屋的美人身影若隐若现,仿佛一幅美丽的美人画卷。

阿阳大步往里走,边走边道:“打扰姑娘了。”

容音姑娘手指灵动如同流水一般,声音缥缈:“夫人客气了,夫人能来是容音的福气。”

她说话时眼睛并未看向阿阳,而是盯着手中的古筝,眼神中有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她果然什么也不记起来了。

穿过外头的纱幔,阿阳总算瞧见美人的庐山真面目,她长得艳而不俗,一身素锦衬托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一般,楚楚动人。

阿阳下意识地往下咽口水,心中不禁感叹:难道这就是能叫人一见钟情的美貌吗?

收住!这种色眯眯的眼神不是一位合格的夫人该有的眼神。

因痴迷她的容貌,阿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笑眯眯道:“我一月前磕到脑袋了,有些事忘记了,姑娘莫怪,不知您是我家夫婿的哪位妹妹?”

失忆是吗?呵,徐家那位真是好手段。

容音姑娘手一顿,继而熟练地拨弄着弦:“容音出身低微,怎能配得上做徐家的亲戚,只是苦命人罢了,大人见我无依无靠可怜得很,因而将我收入府里暂住着。”

她在提到“大人”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对,怎么有种危机感?!阿阳自言自语嘀咕道:“啊……金屋藏娇啊这是。”

阿阳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春枝,这话听着客客气气却带着几分高傲,徐玉的人对她也十分恭敬,这可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苦命人该有的待遇。

春枝只是胆怯地笑:“夫人。”

虽爱她的美貌,可待久了和她闲聊了几句后,阿阳心里就越发古怪地难受起来,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叫嚣着:快走快走。

在起身时,阿阳无意间碰到了桌上的一个摆件,摆件微微晃动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容音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紧紧盯着那个摆件似乎那里面藏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院门又关上了。

稍稍瞥了一眼春枝,阿阳假装气鼓鼓地拍着路旁的矮丛:“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遍说着对我好,一遍背着我养着姑娘,真是岂有此理!”

春枝蹙眉,怯生生道:“夫人误会了,容音姑娘和大人是清清白白的,夫人这样,大人会生气的。”

生气?那可太好了!

“一屋子暧昧不清的情愫还清清白白呢,那位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我看啊字里行间可犀利得很。”

叉着腰,阿阳没好气道:“走!瞧着时候他也该下朝回家了,我们找他理论去!”

徐玉下了朝一向是直奔她的屋子,阿阳气鼓鼓回到屋子,他果然在那。

徐玉正坐在书桌后批改着折子,抬眼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回来了?天转热了,你别乱跑,小心中了暑气,到时候躺在床上哭闹还要我来哄,实在麻烦。”

他说话时,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过节奏紊乱。

“照顾我还真是麻烦呢。”阿阳正冒火呢,听他这话火气更盛,取了一旁的灯罩里的蜡烛就冲他扔过去。

蜡烛没有火,但也吓到徐玉,他火急火燎地抽开折子,发现蜡烛上没有火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徐玉看样子有几分怒气,眉头紧蹙着扫掉蜡烛,总算抬起头正正经经地看向她。

“......”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无声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见阿阳一脸怒火更胜过自己几分,徐玉歇火了,他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又怎么了?”

阿阳不讲理道:“什么叫做又?你这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背着我养着别的姑娘,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姑娘?”

徐玉沉思了一会,才快步向她走过来,他将人轻轻搂在怀里,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好气又好笑:“那位你不用理会她,就当没有这个人,我和她没有什么的。”

他在说这句话时,眼神分明在闪烁,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有鬼,事情绝对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

他这不温不怒的模样可不是自己要的结果,阿阳想把他推开,可是他搂得紧自己实在推不开,就只能任由他抱着。

阿阳气鼓鼓道:“说什么疼我爱我,说我是你的夫人,背地里养着别的女人却不告诉我,这算什么夫人嘛。我见过她了,长得和天仙一样,比我美多了!你要是喜欢她,休了我就是了,你和她双宿双飞,你我好聚好散,我绝不插手你的事。”

徐玉好像很不喜欢听见她说什么休妻合离这些话,他每次听见了都会忍不住拉下脸,脸冷得可怕。

他冷肃着脸抓着阿阳的肩膀:“小六,不要无理取闹了,她是必须住在这的贵客,你这样天天吃莫须有的飞醋,小心将身子熬坏了。”

提到“贵客”时,他的语气有些不自然,显然这个“贵客”有着特殊的身份。

强硬的不行,就换个方法。

嘴角委屈一撇,阿阳肩膀颤栗着,抽噎道:“我知道了,你就是不喜欢我了,她长得那样好看……我不管!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还有你今夜别想上床了。”

徐玉:“……”

春枝惊恐地唔了一声:“……咳,大人,奴婢去命厨房准备午膳。”

她离开时眼神中带着担忧,不时回头看向二人。

屋内只有两个人了,阿阳就越放得开了,又跺脚又耍性子,任凭徐玉怎么解释,都将我不听我不听发挥到了极致。

徐玉没辙了只能连连无奈叹气,头疼地揉着眉心:“那你要如何,那位姑娘如果走了,你以后可就没有人伺候了。你平时又得吃药,药一停你就会头疼,天凉了要用的银骨碳和天热要用的冰块,就连你最喜的雪花酒也没有了。”

“……”

停下跺地的脚,阿阳认真道:“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忍忍。”

徐玉噗嗤地笑了:“你啊。”

被他抱在怀里,阿阳恨恨磨了磨牙:他说的对,如今我患有头疾根本离不开他,而且我没有钱也没有家了,离开了他露宿街头,日子不会好到哪里去。

自己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