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六。
今天天气很好,陆沉一直睡到十点才从床上爬起来。只感觉神清气爽,补足了前几天损失的睡眠时间。
伸着懒腰打开门,宝强正在院子里扎着马步,上身的短袖已经被汗水浸透。
看见努力的宝强,陆沉在心底为自己停止锻炼行为,进行狠狠的批判。
正忙着批判呢,宝强收了架势笑着凑上来道:“哥,我熬了粥,你喝点吧。”
“行,一起吃点,等会带你去见李导。”
陆沉顿了顿,再次问道:“真想好了?要是真选上了,得下黑矿井拍摄,安全方面是有隐患的。”
宝强没说话,只是冲着陆沉笑着,用力摇摇头。
李阳导演这几天一直很惆怅,几个人好不容易攒了个本子出来,结果找了好久的主角“凤鸣”,先找的学院派,形象都太好了,跟自己想象中的凤鸣不太一样。
又筛选了下,留了一些长得稍普通些的。
一连十几个,演技是不错,自己给出的题目是“得知亲人突然去世”,让他们表演一下。说哭马上就哭了,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就有一样,让李阳总觉得很别扭,像是个疙瘩一样让人不舒服。
一连几个,哭的是一模一样,像是流水线上出来的。因为“太会演”,刻意模仿农村口音和动作反而显得虚假。
最后又派了副导演去北影厂门口找找人,李阳想着群演里面总不会再那么公式化了吧。
副导演零零散散挑了五六个,一一表演过之后,李阳又觉得演得不行,始终没有自己要的感觉。
找来的部分群演为了争取角色,在试戏的时候直接表现得太用了,直接下跪,失去角色应有的麻木与隐忍。
李阳觉得自己要的很简单,不需要多高超的演技,就求一份真实。
他要真实的底层人物凤鸣,不要演出来的话剧式夸张的凤鸣。
最后还是通过通过北影厂人脉,联系到李一祥。李一祥外形朴实、擅长塑造底层角色,商议之后就签了出演合同。
自己这边都带人去了现场看过了,结果回来之后突然打电话来说身体有问题,不能出演了。
李阳也明白大概原因,电影要在真实小煤窑拍摄,矿井环境危险,巷道低矮、随时可能塌方,害怕井下实景拍摄,就推掉了。
也没什么法子,毕竟是通过熟人介绍的,只能合同作废,也没让他赔偿。
但是经过这一折腾,时间就变得非常紧张了,现在每天选角团队都在外面晃荡,寻找合适的人员。
李阳对于角色提了个要求,演坚持启用“非职业演员”,要求选角团队在BJ群演聚集地,像是北影厂、北太平庄,找那个真正的农村少年。
一连几天也没什么好的结果,前几天突然顾常卫联系自己,说是有个人选特别合适,皮肤黝黑、身材瘦小,没学过科班那一套,问需不需要他推荐一下。
那可太需要了,李阳当时恨不得照着老顾脑门上来上一口,自己这边因为迟迟不能开机,自己压力、投资方的压力压得都TM要喘不过来气了。
李阳坐在北影厂门口的临时选角办公室里,看了眼办公室上面挂着的时钟,还有一会人就该到了。
选角办公室是一间临时租用的平房,约10平方米,屋内仅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上贴着《盲井》的角色需求描述,16岁左右农村少年,瘦小、眼神单纯。
李阳在这里见过了很多人,没一个像是真正的凤鸣。
现场没有摄像机和灯光,李阳面前铺着纸笔,他只用纸笔记录候选人的状态,避免“试镜感”,这样才能观察最真实的反应。
北影厂门外,陆沉拍了拍宝强身上破旧的蓝布衫上沾染的一点灰尘道:“你别说,这一身和角色挺契合,放轻松,等下就用你最真实的反应,不要刻意的去表演。”
“好嘞哥,那我进去了。”
其实也蛮奇幻的,本来陆沉问姜闻认不认识李阳的,自己看到了他找主演,自己有个朋友感觉特别合适。
姜闻说不认识,帮自己问问朋友,转了一圈竟然到了顾常卫那里,绕了一大圈才联系上。也是蛮有意思的。
目送宝强走进大门,陆沉笑笑转身回学校了,这里不关自己事儿了,自己手里的脚本还没弄完,回去赶个工。
李阳手上转着笔,看着时钟等待着宝强进门,他是一个时间观念比较强的人。
正看着,听见了三声轻轻的敲门声。
“进。”
李阳示意宝强站定,沉默的看着小心站着的宝强,他正微微缩着肩膀有些紧张,手指绞着衣角,跟自己对视一眼之后,就瞥向脚下。
看着身高一米六多点、瘦小体型与“未成年矿工”设定完全一致。
眼神里透出来些许慌张的感觉,李阳觉得他和角色“元凤鸣”的懵懂、脆弱高度吻合。
李阳一直沉默不开口,只是盯着对面宝强焦虑的下意识反应。直到过去了3分钟,后者紧张到额头滴汗,但一直没敢擦。
没给剧本,直接开始口述角色的大概内容。
口述完直接抛出情境:“你爹在矿上死了,老板赔了钱,但你发现他是被人害的,现在你该怎么办?”
宝强愣住,嘴唇发抖,眼泪突然涌出,蹲在地上喃喃:“俺不知道……俺要回家……”
这毫无技巧的崩溃反应,让李阳挑了挑眉,仔细看着蹲在地上的宝强,直到看清楚黝黑的脸上划过一滴泪水。
李阳感觉很欣喜,当场拍板道:“很好,就是你了!”
示意宝强坐在凳子上,开始讲述详细的角色内容,跟拍摄要求。
待到李阳讲到“矿工”和“挣钱”的时候,对面低着头的宝强突然抬头问:“演这个能给多少钱?能先付钱吗?”
李阳愣了下,没忍住笑了笑道:“你缺钱啊?”
宝强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嗯,导演。我......好几天没演到戏了,身上还剩二十块。”
昨天其实是骗陆沉的,他因为长得小,又不会说漂亮话,群头经常忽略掉他,经常三五天演不上戏。
昨天陆沉回来,自己白住着人家的房子,也没什么好表示的,就数数身上的钱,拿出大半买了工友都说好吃,但自己没舍得买过的烤鸭子。
“能给,一共2000,签了合约先给500,剩余1500杀青后给你。”
“行。”
这里提一下,《盲井》因为题材敏感,揭露矿难黑幕及拍摄条件受限,且是低成本的独立制片。
并未在大陆主流院线公映,仅在部分国际电影节,如柏林电影节展映。
参演《盲井》后,宝强从群演转型为电影新人,逐步摆脱底层标签,打开商业片市场。
电影完成后,他也凭此获金马奖最佳新人奖,从日薪20块的群演跃升为职业演员。
可以说是这是他的命运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