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涅槃舞

我蜷缩在柴房的阴暗角落,聆听着铁链在青石板上拖拽时发出的刺耳声响。潮湿的霉味与猪粪的酸臭混合在一起,三个月前刚被卖到这里时,我还会被这恶臭呛得干呕不止,但如今,我的鼻腔早已失去了感觉。

月光透过墙缝,洒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细长的光带。我凝视着那道苍白的光束,用指甲在土墙上刻下了第三十道痕迹。铁门突然发出吱呀声,我立刻低下头,让蓬乱的头发遮住我的面孔——这是装疯的第七天,陈金宝警告我,如果再治不好,就会把我扔进后山的野狼沟。

“又拉在裤子里了?”陈金宝粗哑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烟草味,他用解放鞋踢了踢我脚边的尿桶。我发出傻笑,抓起稻草往嘴里塞,故意用沾满粪便的手指去触碰他的裤腿。这个五十岁的男人敏捷地躲闪开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待他骂骂咧咧地锁上门离开后,我迅速吐出嘴里的稻草。月光的角度告诉我,现在是凌晨两点,整个村寨最寂静的时刻。我从稻草堆中摸出半截铅笔,借着月光在破布上继续绘制地形图。突然,隔壁传来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透过墙缝,我看到陈金宝正从地窖里搬出一个麻袋。月光照亮他后颈的蝎子纹身,那蝎尾随着肌肉的抖动仿佛要钻入皮肉。麻袋里传出微弱的呜咽声,那是昨天刚被卖来的贵州姑娘。

我狠狠地咬住手背,才抑制住自己的尖叫。铅笔尖在破布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准确地标记出地窖的位置。陈金宝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寨子东头突然响起凄厉的哭喊声,紧接着是重物击打肉体的钝响。我知道,那个试图逃跑的女人正在遭受第七次“管教”。

晨雾尚未散去,寨子西头的山路上引擎声轰鸣。我透过窗缝窥视,只见三辆破旧的面包车碾过泥坑,车斗里蜷缩着几个被麻绳捆绑的年轻女孩。陈金宝一边数着钞票,一边望着山头,而此时,后山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

“野猪!野猪闯进了陷阱区!”

男人们抓起柴刀冲向山上,而陈金宝却站在原地冷笑。他转身打开祠堂的暗门,从里面抱出一个缠着红布的陶罐。我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东汉时期的灰陶瓮,去年在省博物馆特展中失窃的珍贵文物。罐口渗出的暗红液体,在地面形成了诡异的图腾。

暴雨在傍晚时分骤然降临。陈金宝带领六个壮汉进山搜捕逃跑的贵州姑娘,他们手中的火把在雨幕中摇曳生辉,如同飘荡的幽灵。我听到陈金宝的怒吼与雷声交织在一起:“把她赶到陷阱区!我埋的夹子够她受的了!”

闪电撕裂夜空的瞬间,山腰传来非人的惨叫声。第二天中午,浑身血迹斑斑的二愣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寨门,他的左手只剩下三根手指,断口处还挂着生锈的铁齿。

“金宝叔踩中了自己埋的捕兽夹……”二愣子瘫坐在地上,声音颤抖,“暴雨冲垮了标记,我们跑错了山坳……”

当寨老带着人找到陈金宝时,那个曾单手撂倒野猪的壮汉,正仰面躺在自己引以为傲的连环陷阱中央。五只生铁兽夹穿透了他的大腿动脉,雨水将他的血水冲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陈金宝下葬那天,我在送葬队伍中看见了他的儿子陈天赐。这位在省城受过教育的大学生,正凝视着棺材上那道被兽夹撕裂的裂口出神。深夜,他翻窗进入柴房,月光映照着他手里泛黄的账本。

他将账本塞进我怀里,喉结滚动,“最后一个是我母亲,九八年冬天被卖进来。”他转身走进浓重的夜色,肩上落着一片枯叶,宛如一只折翼的蝶。

我紧紧抱着那本泛黄的账本,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一段无法言说的苦难。陈天赐的背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留给我无尽的震撼和沉重的责任感。

我开始更加细致地规划我的逃脱计划。利用每天放风的时间,我偷偷观察寨子的布局,铭记每一个可能的出口和隐蔽的监控盲点。同时,我也利用装疯卖傻的伎俩,继续与寨子里的人周旋,试图从他们的言谈中搜集更多有用的信息。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地形图日渐完善。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发现了那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废弃狗洞,它藏在寨子边缘一堵低矮的墙下,被杂草丛生的景象所掩盖。

我利用夜色作掩护,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狗洞旁边。用事先准备好的小铁锹,我小心翼翼地挖开周围的泥土和杂草,直到洞口足够我钻出。我的心砰砰直跳,但表面上我依旧保持着那份痴傻的笑意,生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我准备钻出狗洞的那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墙壁,生怕被发现。然而,脚步声却在我不远处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阵低语。

“天赐,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是的,寨老。我不能让更多的人遭受我母亲的苦难,更不能让这个寨子继续成为人间地狱。”陈天赐的声音坚定而果决。

我的心为之一震,原来陈天赐并未放弃揭露这个寨子的罪恶。我更加坚定了要逃离的决心,因为只有逃出去,我才能有机会将这里的一切公之于众,解救那些仍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

趁着他们交谈之际,我迅速钻出了狗洞,沿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一路狂奔。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唯有心中那份对自由的渴望在熊熊燃烧。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逃离了那个恐怖的寨子,来到了一个小镇。我找到了一个电话亭,用颤抖的手指拨打了报警电话。在电话那头,我详细地讲述了寨子里的一切,包括那些被贩卖的人口、非法的囚禁和残忍的“管教”。

警方迅速行动,不久之后,那个寨子就被彻底捣毁,所有的犯罪分子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我,也因为勇敢站出来揭露罪恶,被媒体誉为“勇敢的逃亡者”。

然而,对于这些荣誉和称赞,我并不在意。我只希望,那些曾经像我一样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们,能够从此走向光明,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尊严。而我,也将带着这份经历,继续前行,用我的舞蹈记录下更多的故事,传递更多的温暖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