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槐树在操场边撒下碎金，叶禾攥着红绸带的指尖微微发颤。
刚排练完自己班开幕式的苏瑞白倚在单杠旁调试GoPro，镜头却始终偏向舞蹈队的方向，手肘处的医用胶布被汗浸湿边角。
“八班方阵准备！”
班主任杨老师举着扩音器穿过人群，发间别的银杏叶簪子簌簌作响。
叶禾望着手里艳俗的红绸带，突然想起上周班会表决时，自己无奈被迫接受运动会开幕式跳《最炫民族风》的情景。
杨涵在班里公开投票，而这结果是叶禾万万没想到的——超过半数人都想跳这首神曲，她也因此成为少数服从多数的“卑微”一员。
“我的《神话》啊！好想跳这个啊！”
“到底是谁不投《神话》！”
叶禾就这样和钟可可哀嚎了三天，直到开幕式排练开始，她不得不接受。
鼓点炸响的瞬间，苏瑞白腕间的光子表亮起荧光。
叶禾的红绸带刚抛向半空，就看见他镜头反射的光斑追了过来。
晨风卷着槐花瓣扑进方阵，她扬起的绸缎突然缠住了前排男生的绶带，队伍霎时乱成被磁暴干扰的星图。
“力度跳出来啊，要有精神和气势！”
苏瑞白不知何时挤到他们班旁边的草坪，略带戏谑地看着叶禾练舞。
时间久了，少年手中的冰镇汽水不知不觉在GoPro外壳凝出水珠。
叶禾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发间别的绢花突然散落。
少年俯身去捡的动作慢得像在做解析几何题，指尖擦过她帆布鞋上晕染的牡丹纹样。
音乐骤然切到副歌，红绸带在疾转中扫过苏瑞白的镜头，在取景框里甩出一道量子纠缠般的弧线。
当“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响彻云霄时，叶禾发现自己的绸带总比旁人慢半拍。
斜后方的钟可可正憋笑憋得发抖，直到叶禾转头看见苏瑞白在操场对角举起反光板——他不知何时拿着只的激光笔，正将光斑精准打在叶禾的落脚点。
“干什么呀真的是！”
中场换阵时，叶禾揪住他卷到肘部的衣袖。医用胶布下他上周打球未愈的伤口渗出点点殷红，像她绸带上撒的金粉。
苏瑞白晃了晃汽水瓶，冰块碰撞声里浮起张全息照片：高一文艺汇演时她跳古典舞的残影，正与此刻飞扬的红绸重叠。
突然袭来的穿堂风掀起绸缎，叶禾的丸子头应声散落。
苏瑞白咬着皮筋凑近的瞬间，他们俩周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他指尖擦过她耳后薄汗，将冰镇过的铝罐贴在她绯红的脸颊：“还记得吗，物理老师说过的，剧烈运动后需要...”
话音未落，叶禾的绸带已缠上他脖颈。暗纹提花的绸面映着少年错愕的瞳孔，
金线绣的并蒂莲正好卡在他喉结处。
直到远处杨涵举着计分板追来，叶禾才迅速收回动作，朝他做了个鬼脸边笑着跑远，准备集合进行第二次排练。而她发间的银杏叶簪子随奔跑晃成虚影。
叶禾也不知那时哪来的勇气，但她就是想这样做。
苏瑞白一时愣了神。
转眼运动会正式到来。开幕式的广播响起时，苏瑞白正蹲在槐树下拆GoPro内存卡。
八班走来时，他的目光不自主看向方阵第二排最左的那个女孩。
叶禾的红绸带不知何时系在了手腕，随舞蹈动作在空中飘扬时像道划破晨雾的彗尾。
当无人机方阵掠过操场，他的镜头里也突然出现了十分和谐的画面——纠缠的红绸与银杏叶正在空中拼出一条心形线。
这次运动会，对叶禾来说，也是一次新的突破——她第一次成为摄影志愿者。
“叶小禾，你怎么想的，确定要报名摄影志愿者？”
钟可可正趴在前一排的椅背上，指尖转着中性笔，“听说要扛着相机满操场跑，很累的。”
叶禾正低头整理着运动会的流程册，发梢垂下来挡住发烫的脸颊。
“老师说需要记录班级风采，反正...反正我留在看台也没什么事。”
她刻意忽略掉走廊尽头正在拉伸的身影。
她还记得高一时苏瑞白报名参加了跳高比赛，取得了名次。
这次，他也一定会参加的。
果然，她在流程册上找到了他的名字——他这次报名参加的单项是跳远和200m。
叶禾一愣。
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她翻出书包里早就写好准备递交给主席台的加油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稿纸上凸起的字迹——
那是她反复修改的跳高加油稿，写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的是无数个心中那个少年平时打篮球的画面。
他起跳时球衣会扬起一道弧线，少年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钻在胶片上。
叶禾看了看时间，幸好，足够来得及让她写完跳远和200m比赛的加油稿。
比赛正式拉开帷幕时，叶禾背着相机包站在跑道边，手心沁出的汗把快门线都攥湿了。
第一天苏瑞白代表他们班级参加的是跳远比赛。摄影人员不能入线，她便在外等着，镜头始终锁定在那个跃动的身影上。
“你在拍谁啊？”
钟可可突然从斜后方窜出来，吓得叶禾差点摔了相机。
她手忙脚乱调整镜头盖，结巴道：“拍高丞宇啊，班级不是要交素材嘛。”
少女的慌张落在钟可可眼里，成了明晃晃的答案。
她突然伸手夺过相机，在取景框里快速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起跳线处做拉伸的苏瑞白：“是他！哦~原来我们叶大摄影师的镜头里藏着秘密呀。”
叶禾扑过去抢相机的瞬间，突然瞥见苏瑞白朝自己这边走来，她的心也跟着开始剧烈震颤。
她看见他举起手，好似看见了她，在和她打招呼。叶禾便也和他挥了挥手回应，却不想下一秒身后传来周子逸懒洋洋的声音。
“哟，你也是跳远啊？”
“可不是嘛，巧了。”
周子逸向苏瑞白走去，分班后已是好久未见的两人有说有笑地交谈着。
原来是在和周子逸打招呼啊…
还以为适合我呢…
叶禾虽失落，但未表现出来。
她找到高丞宇：“你们比赛还要多久开始啊？”
“不知道呢，估计还得十分钟吧。”
“谢啦，加油哦！我拍你！”
叶禾朝高丞宇莞尔一笑，挥了挥手为他加油打气。
心里的小九九却始终还是围绕着某人。
跳远比赛开始。叶禾集中注意力，苏瑞白起跳的瞬间，她按下连拍键。
在高速快门下，少年的身体呈现出完美的抛物线，校服下摆扬起的弧度像振翅的白鸽。她看见他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天边的云，沙坑边缘的蒲公英被气流卷起飞散。
当镜头扫过苏瑞白高挺的鼻梁时，突然发现少年转头看向自己的方向，瞳孔里映着初秋澄澈的天空。
叶禾的脸瞬间红透。
她低头查看相机参数，发现感光度被自己慌乱地调到了400——这是拍摄夜景才会用的数值。
“耶，你怎么在这儿？”
她低头，指尖迅速调整拨盘时，忽然听见少年调侃发问，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早就看见她了，不然不会刚比完赛不去排队准备下一轮，而是跑到外区的跑道线来调侃她。
“她可都拍了你好久啦！”
身后的钟可可笑着抢答。
叶禾没说话，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她。
少年笑了笑，看了眼她便朝二轮起跳排队的方向走去，没再多说话。
当第二次苏瑞白稳稳落入沙坑时，叶禾切换了俯拍视角。
镜头里，少年回头看向起跳线，扬起的沙尘在阳光中形成金色雾霭。她注意到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鞋带上的幸运结，嘴角扬起的弧度比沙坑的抛物线更温柔。
那天傍晚冲洗照片时，她发现有张照片的边缘被自己的指痕晕染出模糊的光斑，像是给少年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与此同时，手机连震，弹出几条消息：
[啊啊啊啊啊天呐！学校公众号拍的什么鬼啊！给我拍成什么了都！]
[照片有吗？我要破防了！]
[啊啊啊啊啊救我！班级群里在传我的丑照啊！我朋友直接一整个疯狂嘲讽！]
叶禾憋着笑，给他发去了今天拍的照片。
[那个相机我现学现用哒，所以不太会对焦，不过应该比学校拍的好多了吧『狗头.jpg』]
对面很快回复。
[哇塞！]
[拍得太好了！只可惜是我不上镜。]
[嘿嘿，谢谢你呀！我要挽尊去了！]
看到消息弹出，叶禾眼角不自觉地上扬，笑意在眼中流转。
[没事，我在看台待着也无聊，有事干我也挺开心哒！]
[我也不上镜…『哭哭.jpg』]
[嘿嘿好！让他们狠狠看！]
手机又震。
苏瑞白引用了叶禾说自己不上镜的那句话，回复了一个噗嗤。
啊？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叶禾一时摸不到头脑。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个疑惑抛之脑后，继而沉沉地睡去。
睡前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真好。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的跳远稿居然没有被选中朗读，而跳高的稿子却意外地被全校通报了。
第二天比赛，叶禾特意换上新买的白色衬衫——这件衣服和摄影马甲会比较搭。
早上没有苏瑞白的项目，她便满场跑地跟着自己班同学的进度走。
当她穿着背后印着“摄影志愿者”的蓝色马甲回到操场时，发现苏瑞白正靠在器材室门口喝水。
少年看到她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不等回答又递来一瓶矿泉水，“刚才看你一直在太阳底下跑，这个拿去。”
冰凉的瓶身贴上掌心时，叶禾感觉有电流顺着手臂窜到心脏。
她仰头喝水时，水珠顺着下巴滑落，在白色衬衫上洇出深色斑点。余光瞥见苏瑞白掏出手机，听见“咔嚓”的快门声。
少年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叶禾仰头喝水的照片，“礼尚往来，给你也拍一张。”
叶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当正午的太阳照映着两人时，叶禾鼓起勇气，举起相机：“不如我们拍张合照吧。”
取景框里，少年笑着和她贴近，快门按下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双手比耶，镜头盖折射出的光斑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