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凌烟今天穿着一身嫩绿色的锦衣,头发梳成可爱的双丫髻,用绿色发带绑着,上面还插了两朵黄澄澄的绒花,额前刘海轻薄,越发衬得她整个人轻盈活泼。本来很好看,但商昱泽一时手痒,把她两边垂下来的头发编成了小辫子,非常完美的破坏了这个发型的美,偏商昱泽自己不晓得,对于自己的手艺还一场骄傲,许凌烟没忍心打破他的好心情,心想反正太学里也没人认识她,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两条小小的麻花辫,谁承想刚进门就被笑话了。
现在辫子一解开,许凌烟顿时松了口气,兴致勃勃用手耙梳了几下,把垂下来的头发梳理整齐,发带也往下移一点,早上可爱俏皮的双丫髻立刻又回来了。
脸上长肉之后,许凌烟忽然发现自己这张脸的可爱灵动,那点子在现代被抛之脑后的臭美的天性立刻显现出来,并且仗着这副身体年纪小的理由心安理得地膨大起来,不仅每次出门都在意起形象来,兴致勃勃搭配衣服,给自己梳各种各样好看的头发,而且还在明知道多半没有使用的时候还随身携带了一枚小铜镜,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在外面的时候想臭美了却找不到镜子。
许凌烟掏出身上的那块小铜镜,乐呵呵欣赏了会儿自己的盛世美颜,暗道一声自己也太可爱了,比现代的自己小时候还要可爱。
商昱泽的座位在第一排,刚才讨人厌的家伙的座位就在他旁边。裴施砚坐在座位上拿余光瞥他们三个,见许凌烟捧着脸一副陶醉的模样,心下又有些发笑。
“四殿下,这两位就是昨日你报给夫子的伴读?叫什么呀?”见许凌烟两人坐到了商昱泽要求增设的座位上,裴施砚也明白过来两人的身份,只是知道的还不具体,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拖着椅子凑了过去,“他们两个看着才五六岁吧?启蒙了没?你干嘛选年龄这么小的当伴读?国三课业繁重,他们跟得上吗?”
商昱泽以前觉得裴施砚跟谁都自来熟,不管跟对方熟悉还是不熟悉都会说上一两句话的性子很不错,全是因为这个他在学堂里才不至于待到窒息,但今日他却觉得裴施砚过分啰嗦了,更何况之前还嘲笑他们,现在凑过来一下子问这么多,有点烦人。
但商昱泽不是个会轻易会给人摆脸色的,因此他虽然面色不虞,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们启蒙了,我选他们当伴读一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二是因为他们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所以用这个办法带他们来太学。”商昱泽抿抿唇,“至于他们能不能跟得上,这点不劳你费心,我会帮他们从最简单的着手,反正我短时间内也过不了国三的考核,还要在班级里学习几年,有时间帮助他们追赶上来。”
“至于名字,你要问他们自己,我不会随随便便把他们的名字告诉别人,尤其是一见面就对他们释放恶意的人。”
商昱泽的语气一如平常,说着瞥了裴施砚一眼,那表情很明显了,就是在说——去道歉。
头一次见商昱泽阴阳怪气,还是这么不动声色的阴阳怪气,裴施砚更觉惊奇,拖着凳子绕到两个小豆丁前面,胳膊交叠放在桌上,脑袋搁在胳膊上,笑眯眯盯着他们。
“喂,你们叫什么啊?告诉我呗。”
得罪了他们还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哪有这么好的事?
许凌烟装作没听见,继续摆弄铜镜,美滋滋欣赏自己的美貌。见此许凌云也不搭理他,左右他也没占多少地方,挪了挪书本避免被他压着就继续磨墨。
裴施砚讨了个没趣,嘟囔了句“可真记仇”,不得不乖乖认错:“刚才笑话你们是我不对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给你们道歉,看在以后都是同窗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
裴施砚双手合十,做了个讨饶的动作:“为表歉意,明日我给你们两个带糖吃。”
哄小孩呢?
许凌烟暗自翻了个白眼,但鉴于面前的人一直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继续无视下去也实在不太好,于是便把镜子收起来,冲他挤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好呀,既然大哥哥这么真诚,那我就原谅大哥哥了。”
裴施砚大喜,扭头去看许凌云。妹妹都说原谅了,小豆丁也不能继续板着脸,于是也点了点头,“那我也原谅你了。”
“嘿嘿,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了吧?为表诚意,我先告诉你们我的名字。”裴施砚三两步回到座位上,抽了只笔在宣纸上写了三个大字,又三两步跨过来重新坐下,把宣纸往桌上一放,指着那三个大字一字一顿道:“裴,施,砚,很好听吧?我爹我娘为了给我取名,可是把厚厚一本诗集都翻烂了,最后从‘书生易满足,笔砚还施行’里摘了两个字给我,希望我以后做个淡泊名利的文人。”
“哦”许凌烟对他名字的由来不感兴趣,只想快点打发走他,于是从笔筒里抽出了自己的毛笔。旁边的许凌云见她要写字,默默将手里磨好的墨递过去,许凌烟用毛笔沾了墨水在宣纸上写了两人的名字。
宣纸上的字迹娟秀,小小一个甚是可爱,换做以前的许凌烟肯定是写不出来的,但继承了这具身体肌肉记忆的许凌烟却写的很流畅。
“凌云凌烟,名字很大气啊。”裴施砚故作惊讶,咧嘴笑笑,抓着那张宣纸对着许凌烟斜后方那名少年说:“阿锦,别看书了,你看他们的名字好不好?”
许凌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名被叫做阿锦的少年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圆领袍,袖子收的很窄,腰封上绣着祥云,勒出他腰部纤细紧实的弧度。一头墨发干净利落地高高束起,眉眼英气,神色却淡然,两种神采交织,就给人一种少年持重的沉稳感觉。
陆忆锦静静坐在座位上,手里捧着本书在读,闻言掀起眼皮淡淡看过来,先是扫了裴施砚一眼,视线下移到那张宣纸上,看了一眼便低头将两个小豆丁从头扫到尾,扫到那两朵黄澄澄的绒花时多看了两眼才移开,最后视线毫不意外落到两个小豆丁脸上,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咸不淡、不远不近的笑。
“很好听的名字,很衬你们。”
这人长得好看,叫人眼前一亮,许凌烟抿抿唇,真心实意朝他笑一笑:“谢谢大哥哥。”
陆忆锦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倒是裴施砚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吊儿郎当道:“叫大哥哥多不亲切,他姓陆,名唤忆锦,你们叫他阿锦哥哥呗。”
说着裴施砚冲他眨眨眼,拉长音调很不正经地喊了声:“阿锦哥哥~”
陆忆锦没说什么,对他微微一笑,右手向上摊开指向门口,裴施砚不明所以,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了门口好整以暇盯着他的夫子。
“晨读是让你自学的,不是让你扰乱新同学学习的。”年轻的夫子笑眯眯的,脸色却不是很好,“当然,也不是用来调戏老同学的。”
他叹了口气,状似无奈:“或许今日散了学我该再去一趟侯府了。”
“别别别,不敢了不敢了!”
裴施砚一下子跳起来,拖着凳子跑回座位上,捧起书本冲夫子讨好地笑笑,“学生不懂事,夫子千万别跟我计较。”
夫子笑着点点头,不再管他,抱着书走进教室。
他瞥了新来的两个小豆丁一眼,没多言语,只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交代他们要遵守课堂纪律,见两个小豆丁乖乖点头,便冲他们笑了笑,翻开书开始了今天的教学。
*
晨读是秦夫子看着的,晨读过后学子们去书院的饭堂吃饭,到点再回到教室开始上国学课。
而国学课上了整整半个时辰!
教国学的秦夫子先是教了一些新知识,然后留下时间让学生们消化,时间到了之后开始提问,若是叫到的学生答不出来便叫下一个,直到底下学生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为止。若是遇到了甲班同学都不懂的问题,秦夫子便会和蔼地笑一笑,自己将答案说了。
提问过后便是自习,底下的学生可以选择温习功课,将夫子布置的作业写了,也可以选择请教夫子问题,不拘是不是学过的,只要是关于国学的问题都可以上前询问。
底下当真有不少人上前请教,秦夫子一一回答了,还会根据情况夸赞或适当的批评学生。
国学课结束后有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接着就要上算术课,算术课时长不到半个时辰,不似国学课那么可怕,上到午时就结束。
一上午就国学和算术两节课,到了午时学生们就可以去饭堂用饭。许凌烟扔了笔杆子,揉了揉酸软的手腕,软了骨头一样趴下去,一张小脸融化在桌面上。
“累死了……”
因为什么都不会的原因,两个小豆丁要从头开始学习,所以晨读的时候他们读商昱尘国一时的课本,国学课和算术课的时候他们也在看商昱泽国一时的课本,鬼知道她是怎么坚持每节课都安安分分坐在座位上看书的。
一上午下来,也就算术课的时候偷了会儿懒,但偷懒偷的也很累,她不能说那些算术题对于她来说都很简单,毕竟就算是最基本的算术原本的许凌烟都没学过,她只能咬着笔头装不会,严格按照书上的解法磨磨蹭蹭一题一题算出来。
旁边的许凌云很是刻苦,一上午笔杆子就没停过,就连课间都争分夺秒地学习,请教商昱泽自己不懂的问题,孜孜不倦地学习着一切他不懂的知识。
商昱泽收拾好书袋,冲两个小豆丁说:“现在去饭堂吃饭吗?”
许凌烟一骨碌从桌子上爬起来,“去!我快饿死了!”
太学的饭堂很豪华,桌椅板凳都是厚实的檀木做的,质地坚硬纹理自然,硬生生把饭堂衬成了庄严之地。
里面的饭菜也很讲究荤素搭配,三菜一汤的配置,里面至少有一个肉菜,米饭和馒头不限量,饭量大的吃完了还可以再添。
太学学生的伙食是免费的,完全由朝廷出资,对于那些考进来的平民学子非常友好,但那些富贵人家的学子就不太看得上这些了,通常他们都是去酒楼或者让下人拎了饭菜送过来。
商昱泽虽然是皇子,但出于各种原因还是选择吃免费的饭堂,许凌云和许凌烟也没有挑嘴一说,于是三个人开开心心取了饭菜,在饭堂里找了个位子坐下就开始大快朵颐。
今天中午饭堂做了红烧肉,入口软烂,肥而不腻,浓郁的汤汁拌进米饭里,馋的人能干两碗。
许凌烟吃的满嘴流油,正美滋滋扒拉米饭呢,忽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一条长桌旁传来一阵骚动,叫喊声、喧哗声、怒骂声从那边传过来。
三人闻声望过去,就见一个肥头大耳,其貌不扬的胖子对着面前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横眉怒对,“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猪还是狗,这么惦记着吃!”
“你在课堂上不是很能说吗?一张嘴就是一堆大道理,惹的夫子好一阵夸赞,现在本少爷给你面子问你话,你却跟个大爷似的坐在这里装聋作哑?啊?是不是看不起本少爷?”那胖子凶狠一笑,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抖,“给你脸你不要,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你们给我上,把他拖出去狠狠教训他一顿,打到他说不出话为止!”
胖子一声招呼,他身后跟着的三四个穿着布衣的学子立马上前伸手要去抓那少年,带头的那个笑的很嚣张,“你可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不会做人,爱出风头得罪了赵少爷。不过你要是现在跪下求饶,说几句好话,赵少爷宅心仁厚,心情一好,说不准就不追究你的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