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匣本身当是一件封禁至宝,故而无法被收纳入乾坤袋内,邪修只得随身携带。稍后他们若是寻来,贫道可设法将其等圈入符阵之中。”
“两位小友的遁行之术,已远超寻常筑基修士,届时可趁此良机,上前夺取那剑匣。事成之后,无需犹豫,径直往关内行去便是,贫道自会全力拖住这帮歹人。”
甫怀道人轻甩手中拂尘,探手入袖,取出一枚温润莹白的玉符,其上隐有光华流转。
“这枚白元归真符,乃贫道以心血炼化的本命法符,有遁空匿影,回补元真之能。两位小友且拿去,当可保得性命无虞。”
顾惟清凝思片刻,只觉此计暗藏诸多变数,实难令人安心行事。
先不说邪修势大,未必会携宝齐至,即便最后侥幸得手,邪修群起围攻,甫怀道长恐难全身而退。
再者,邪修素来行事乖张,狠戾无常,若其失了宝物,难保不会迁怒于无辜凡民。
届时,他与幼蝶皆不在场,明壁城与印月谷定然难逃灭城之祸。
甫怀道长未必不知此中利害,只是他满心皆系于七绝赤阳剑上,难免顾此失彼,无法面面俱到。
不过,若甫怀道长的妙法,能将那群邪修牢牢困于符阵之中,周师所赐金符便有了大展神威之机。
见顾惟清凝眉不语,似在权衡利弊,甫怀道人语带无奈道:“贫道亦知此计漏洞颇多,可敌众我寡,当有取有舍,贫道亦想两全得保,奈何力有未逮,实在惭愧。”
顾惟清眉头渐展,神色坚定:“道长舍己为人,晚辈又何惜此身?”
“道长此前曾提及,那几名邪修夺得宝物后,似有嫌隙滋生,起了内讧。照此看来,他们或许已经历一番厮杀,彼此折损,如今情势未必如我们设想的那般凶险。”
甫怀道人轻捋长须,微微颔首。
崇氏神殿前那两名邪修道行精深,他唯恐暴露行迹,惊动这群恶徒,故而未敢抵近探查。
那三名邪修交谈之际,言语间夹杂着诸多无关痛痒的闲话,致使许多关键内情,他听得不甚分明。
然而,正所谓料敌从宽,御己从严,不可心存侥幸,全然指望对手自取灭亡。
顾少郎虽道行尚浅,然师出名门,或藏有能抵定胜机的奇谋妙法,此番事机成败,关键一环,或许系于顾少郎。
果然,只见顾惟清忽然问道:“敢问道长,方才所言‘符阵’究竟是何法门?晚辈手中存有恩师所赐的杀伐神通,若能与此符阵相辅相成,或能将那群邪修一网打尽!”
甫怀道人精神一振,抚掌笑道:“此‘符阵’乃贫道师门秘传之术,由六张金风摄灵符结阵而成。只需将这六张法符分别埋于天位、地位以及四方之位,再由贫道居中运法统摄,不明关窍之人一旦踏入,一时半刻,休想脱身!”
布设符阵,法诀繁复,对法力消耗颇巨。
甫怀道人也是新近突破至筑基三重境,方有余力研习此术,至今尚未演练纯熟,故而仅能于原地布设不可挪移的死阵。
若非如此,根本无需坐等对手自投罗网,只需他心念微动,符阵自会应念而起、随身而动,外敌猝不及防间,便会困于阵中,难脱樊笼。
待那时,除非他法力耗尽,或是主动撤去符阵,否则外敌纵有通天能为,也休想寻得破解之法。
而甫怀道人得“金风摄灵符”加持,无论神通还是法力,皆会比对手强出三分!
如此情形,他自可从容应对一两名同辈修士。
但崇氏神殿前的三名邪修,却让他倍感棘手。尤其是那名昂藏大汉,气机沉浑滞重,绝非等闲之辈。
若论单打独斗,他尚有几分胜算,可若三人齐齐围攻,他唯有先行遁走,另寻良策。
顾惟清闻听符阵确有困锁强敌之用,双眸不禁一亮。然而,当得知此阵需甫怀道中居中运法统摄,方能发挥最大威势,他又暗暗皱眉。
他无意动用那张曾惊走白毛老猿的金符。
此道金符所蕴神通“先天一炁,万象绝牢”,一旦催动,笼罩范围之广,足以覆压一方。
符中神通虽强,但局势瞬息万变,并不合此刻情境所用。
况且,欲要解除金符封禁,需顾惟清凝神聚气许久,此间空当,邪修但有所觉,定会提前戒备。
邪修可不会像白毛老猿那般无知莽撞,见势不妙便一味亡命奔逃,一旦察觉异样,必会群起而攻,对他痛下杀手。
在上境修士面前,他自问毫无还手之力,唯有引颈待戮。
因此,顾惟清打算施展另一道金符神通。
此符内藏一道名为“镂月裁云”的杀伐神通,正合此刻破局之需!
“镂月裁云”,亦是《云月还真妙解》所载十二神通之一。此法乃是周师勘破元婴之境,洞悉阴阳大化法则后,悉心毕力所创。
此法以浩荡天光为刃,缥缈云气为丝,继而引动阴阳杀机,犹如天光破云,煌煌之势,锐不可当。
且此术妙至毫巅,待炼到化境,心念微动,杀招即至,能于瞬息间断分阴阳,威势无可匹御。
顾惟清尚未修至金丹境,对阴阳法则亦浑然无知,自是无法做到“念动即至”,但激发此符的速度,却也远比施展“先天一炁,万象绝牢”之法,快出许多。
可问题也恰恰在于此处。
他仅有解禁神通之能,并无驾驭收发之力,倘若甫怀道人与那些邪修一同陷入阵中,必被“镂月裁云”凌厉无匹的杀招斩作两段。
顾惟清道明原委,询问甫怀道长可有化解之法。
甫怀道人听闻,朗然笑道:“若能平定祸患,还世间一片清宁,纵使贫道身死道消,亦无憾矣!”
“事不宜迟,邪修随时可能杀至,不必再做无谓争论,贫道这便施法布阵,少郎且备好金符,你我二人同心合力,扶正黜邪,就在今日!”
顾惟清深知此间世道,多有舍生忘死、临危无惧的正人君子,他们心怀浩然正气,只为肃清妖氛,整顿纲纪,还世间朗朗乾坤。
可当这般秉持正道的君子,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顾惟清仍不禁心潮翻涌,满怀钦佩。
顾惟清面容一肃,郑重行了一礼:“家师曾言,清虚派崇德秉道,门下修士皆品行高洁,特意嘱咐晚辈,当见贤思齐,择善而从。今日晚辈有幸能与道长共诛暴邪,却绝不容道长舍身成仁!”
甫怀道人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由衷赞道:“顾少郎好见识!”
紧接着,他轻叹一声:“倒非是贫道有意隐瞒,说来实在惭愧,贫道资质愚钝,虽修行一甲子岁月,却仍在筑基境徘徊。如此进境,实在有辱师门清誉,故而行走在外,贫道甚少提及师门名号,还望少郎见谅。”
顾惟清拱手道:“岂敢。”
初见那枚“白元归真符”,符光流转间隐隐透着一股玄妙气韵,顾惟清便已有所揣测。
及至后来,甫怀道长提及以“金风摄灵符”结成符阵之法,顾惟清心中才笃定无疑。
能将符箓道法,臻至如此出神入化之境,唯有玄门正宗清虚派。
清虚派根基深植于中州大地,其山门雄踞于神洲第一山“神敕山”正西方位。
道统传承万载,底蕴深厚,历经岁月沧桑而愈发昌盛。
清虚派修士以符为引,通玄悟道,授箓之礼后,便得宗门真法传承。
宗门祖师堂内,供奉着五支承道玉简,载有五门绝世符箓。
那“白元归真符”,应属观灵玉简所载符箓。
观灵玉简察灵机,辨阴阳,于虚实之间,洞若观火,执拿存无守有之妙谛;
而“金风摄灵符”,则当属玄禁玉简所载符箓。
玄禁玉简缚无形之风,捉缥缈之气,荡涤妖魔之形,束缚邪祟之魂,令世间魑魅魍魉皆无所遁形!
甫怀道长尚未踏入金丹境,却已精修两门符箓,或许因他太过专注于神通术法,才在功行进境上有所耽搁。
实则以一甲子光阴修至筑基三重境,已然远超寻常修士。
甫怀道长自言资质愚钝,当是谦虚之语,想来是出身玄门大派,对自己要求过于严苛,方有此等感慨。
顾惟清正色言道:“道长,那等以命相搏之事,无须再提。道长阅历深厚,定有两全其美之策。”
甫怀道人虽心怀仁义,有扶危定倾之志,但若当真有可行之法,又怎会轻易舍弃自家性命?
他稍作沉吟,望向顾惟清,问道:“不知顾少郎施展那道杀伐神通需耗时几何?”
顾惟清答道:“一息。”
甫怀道人微微摇头,轻声叹道:“太慢。”
“贫道若全力施为,将六张‘金风摄灵符’尽数引动,符阵威势必会大涨,定能将敌手牢牢困在阵内,贫道便可趁机退走。”
“只是符阵若无贫道统摄调度,便再难成气候,敌手瞬间即可破阵而出,少郎若想全胜而归,唯有抓住这一瞬之机。”
顾惟清眉峰微蹙,在一息之间解除元婴真人炼制的法符封禁,他自信放眼同辈,无人能超越自己。
这份非凡之能,不仅源于他远超同侪的敏锐神识,能于极细微处洞察秋毫;
更得益于他对气机运化之道的深刻领悟,可精准捕捉到法力流转的每一丝脉络;
此外,顾惟清还有悬心玉佩这一伴生灵玉的相辅相成。
悬心玉佩灵韵天成,与他心意相通,既能助他扩张神识感应范围,亦能加深神识敏锐程度。
如此,顾惟清才能在神识一道上,百尺高楼,更进一层。
而未达炼气二重境前,于一息之内,解除神通“镂月裁云”的封禁,已然是他所能达至的极限。
短时间内,任顾惟清如何苦思冥想、竭力尝试,皆难以再有寸进。
可惜,唯有精研《云月还真妙解》,方能掌握解除封禁的秘法,否则他大可将金符交予甫怀道长施为,也无需如此犯难。
正当顾惟清苦思对策之际,甫怀道人暗暗颔首,似是下定某种决断。
他目光如炬,灼灼凝视顾惟清,语带郑重道:“顾少郎,贫道此处有一玄妙法门,或能对少郎有所助益,不知少郎愿学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