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词冢惊变

北宋年间,汴京城外的一片荒郊,月色如水银般倾洒而下,为这片寂静的土地蒙上一层朦胧的薄纱。微风拂过,荒草丛生的墓园里,荒草簌簌摇曳,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一座略显破败的墓穴,在这夜色中隐隐浮现,坟茔上的土块在风雨的长期侵蚀下逐渐剥落,露出内里颜色暗沉的土层,墓碑也微微倾斜,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无力地倚靠在岁月的怀抱中。上面镌刻的字迹虽仍可辨认,却已被风雨磨去了锋芒,依稀能看出“宋故柳七官人墓”几个字。这里,便是一代词宗柳永的长眠之地。

柳永,一生放浪形骸,才情四溢,以一支妙笔,写出无数传世好词,或缠绵悱恻,道尽人间儿女情长,“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或豪迈奔放,描绘山河壮丽与江湖豪情,“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可他在仕途上却屡屡受挫,一生漂泊辗转,最终孤寂地长眠于此。他留下的词作,被世人争相传诵,街头巷尾,歌楼酒肆,处处都有他的词句被吟唱。可这墓穴,却在时光的洪流中渐渐被人遗忘,只有墓园中偶尔被风吹动的荒草,和那一轮亘古不变的明月,见证过他曾经的风华。

数年后的一个夜晚,万籁俱寂,唯有远处传来几声虫鸣,在这空旷的郊野中回荡,更衬得周遭一片死寂。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穿过荒草丛,潜入墓园。他们是盗墓贼李二和王五。李二身形消瘦,瘦骨嶙峋的脸上,尖嘴猴腮格外显眼,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狡黠,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谋取利益的工具,为了钱财,他可以不择手段,哪怕面对的是一代词宗的墓穴,也毫无敬畏之心。王五则身材魁梧壮硕,满脸横肉堆积,平日里总是以凶狠的形象示人,可在这阴森的氛围中,眼神里藏着一丝不安,那是对未知恐惧的本能反应。尽管他竭力想让自己镇定,可面对这神秘阴森的墓穴,内心的怯懦还是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来,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说李二,”王五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犹豫问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微微发颤,目光不停地在四周游移,似乎生怕从黑暗中突然窜出什么可怕的东西,“这柳永虽说一代词人名扬天下,可他一生穷困潦倒,这墓里能有啥宝贝?”

李二撇了撇嘴,露出不屑的神情,啐了一口道:“你懂个啥!柳永生前与那名妓谢玉英情比金坚,多少达官贵人想结识柳永,送了他不少珍贵玩意儿。再说,他死后,谢玉英悲痛欲绝,说不定把自己的珍贵首饰都陪葬了。”李二一边说着,一边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满箱的金银财宝。在他心中,柳永的爱情故事不过是通往财富的线索,他从未真正在意过那些真挚的情感,此刻,他脑海里全是金银珠宝碰撞的声音。

王五听了,舔了舔嘴唇,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吞咽声,贪婪瞬间占据了内心:“那还等啥,赶紧动手!”此刻,财富的诱惑已经完全战胜了他内心的恐惧,他紧了紧手中的火把,仿佛那微弱的火光能给予他足够的勇气。

两人手持火把,缓缓靠近墓穴。刚一靠近,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那是一种混合着泥土、腐木和岁月沉淀的味道,仿佛是墓穴在向闯入者发出警告。王五皱了皱眉头,捂住口鼻,五官都因为这股恶臭挤在了一起:“这味儿可真冲!”他的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李二却毫不在意,一心想着墓中的财宝,不耐烦地催促道:“别废话,快进去。”李二抬脚便往墓穴口走去,脚步急促而坚决,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揭开那财富的秘密,手中的火把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墓墙上,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扭曲晃动。

他们小心翼翼地钻进墓穴,墓穴中弥漫着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墙壁上闪烁着诡异的光影。火把的微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每一次闪烁都让两人的心猛地一紧。四周的黑暗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挤压着他们的心理防线。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生怕触动了什么机关。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墓穴中回荡,发出沉闷的声响,更增添了几分紧张的氛围。

“这地儿,咋感觉阴森森的,怪吓人的。”王五声音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他的目光四处游离,试图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安全感,可映入眼帘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那闪烁不定的光影,仿佛黑暗中随时会伸出无数只手将他们拖入深渊。

李二强装镇定,喉咙发紧地说道:“怕啥,只要有宝贝,这些都不算事儿。”嘴上虽这么说,可他的手也微微颤抖着,手中火把的光影随着他的颤抖而晃动,更显得诡异。他心里其实也害怕,但财富的诱惑让他不愿就此放弃,牙关紧咬,强撑着向前走去。

他们在墓室中摸索前行,周围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那呼吸声急促而沉重,仿佛在诉说着他们内心的紧张。突然,李二停下脚步,眼睛瞪大,指着墓室的角落喊道:“看,那是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那个角落。王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精致的木盒静静地躺在那里。那木盒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一种陈旧而神秘的光泽,盒身上雕刻着一些模糊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又像是一段被遗忘的故事。

两人快步上前,李二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本血书《雨霖铃》。字迹虽已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是柳永的笔迹。“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李二轻声念道,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为何柳永要用血书写下这首词。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柳永当年与谢玉英分别时的场景,长亭外,骤雨初歇,两人执手相看泪眼,难舍难分,那凄美的画面与这血书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内心泛起一阵莫名的涟漪,不过这涟漪很快就被对财宝的渴望所淹没。

正当他们惊讶之时,王五又在一旁发现了一个骨灰盒,上面刻着谢玉英的名字。两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

“这……这谢玉英的骨灰咋会在这儿?”王五结结巴巴地问道。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骨灰盒,仿佛想要从中找到答案,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荒诞离奇的猜测。

李二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这背后肯定有故事。”李二心中也充满了疑惑,他试图将柳永和谢玉英的故事与眼前的一切联系起来,但思绪却一片混乱,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搅成一团。

就在他们准备带着宝物离开时,墓穴中突然传来一阵阴森的风声,似有隐隐约约的吟唱声,仿佛是柳永和谢玉英的怨念在回荡。

“寒蝉凄切……骤雨初歇……”那声音若有若无,却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他们的心跳陡然加快,恐惧瞬间笼罩了全身。这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又像是从岁月的深处飘来,诉说着无尽的哀怨与不舍。

王五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这……这是啥声音?莫不是闹鬼了!”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手中的火把差点掉落,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李二也吓得不轻,但仍强装镇定:“别……别怕,说不定是风声。快走!”李二嘴上虽这么说,可他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转身就朝着墓穴出口跑去,慌乱中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两人慌乱地朝着墓穴出口跑去,黑暗中,王五一个不小心被地上凸起的石块绊倒在地,腿被掉落的石块砸伤,疼得他惨叫出声:“哎哟,我的腿!”那惨叫声在墓穴中回荡,更增添了几分绝望的气息,声音在空旷的墓穴中不断回响,像是被困住的灵魂在呐喊。

李二连忙转身,想要扶起王五,可刚一弯腰,那隐隐约约的吟唱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诉说着他们的贪婪。李二心中一阵恐惧,手停在半空中,犹豫着是否要救王五。他的内心在挣扎,一方面是多年的同伴情谊,他们一起摸爬滚打,经历过不少风雨;另一方面是对未知恐惧的本能逃避,那吟唱声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盯上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纠结和痛苦,脸上的肌肉也因为内心的挣扎而微微抽搐。

受伤的王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未知的惩罚。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惊恐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面容模糊,但却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女子周身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这黑暗的墓穴中显得格外突兀。

女子轻轻扶起他,为他包扎伤口,动作轻柔而熟练。她的手指触碰着王五的伤口,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让疼痛减轻了许多。随后,她指了指出口的方向,却一言不发。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温和与宽容,仿佛在告诉他们,这是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王五呆呆地看着女子,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感动所取代。他望着女子,眼中满是感激和敬畏,仿佛看到了救赎的希望。李二也愣住了,望着女子的身影,说不出话来。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意识到自己的贪婪是多么丑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随后,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两人怀着敬畏之心,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墓穴。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在反思自己的过错,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两个狼狈而又懊悔的身影。

回到家中,两人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墓穴中的经历不断在他们脑海中浮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也始终挥之不去。

“李二,那女子……到底是谁?”王五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还沉浸在墓穴中的恐惧和感动之中,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回忆那如梦似幻的一幕。

李二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我想,她应该就是谢玉英吧。她是在提醒我们,莫要再做这等贪婪之事。”李二望着天花板,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他握紧了拳头,仿佛在向自己发誓,一定要彻底改变。

从那以后,李二和王五洗心革面,不再做盗墓的勾当。他们将这个神奇的经历告诉了身边的人,人们对柳永和谢玉英的故事又多了一份敬畏和感动。

原来,柳永与谢玉英相遇时,柳永一首《玉蝴蝶》便打动了谢玉英的心:“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当时,谢玉英在歌楼卖唱,一曲终了,柳永起身鼓掌,随后挥毫写下这首《玉蝴蝶》。谢玉英接过词稿,反复吟诵,看着眼前这位风流倜傥的才子,心中情愫暗生。此后,两人时常相聚,谈诗论词,感情日益深厚。柳永曾为谢玉英描绘未来的生活,他说:“待我功成名就,定来赎你,从此远离这尘世喧嚣,寻一处山水清幽之地,相伴一生。”谢玉英红着脸,轻轻点头,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柳永的仕途之路却异常坎坷,多次科举落第,只能四处漂泊。谢玉英虽身处烟花之地,却始终对柳永念念不忘,她拒绝了无数达官贵人的邀约,只为等待柳永归来。柳永去世时,谢玉英悲痛欲绝,她变卖了自己所有的首饰,为柳永料理后事,并将自己的骨灰与柳永相伴,希望能在另一个世界继续陪伴他。她在柳永的墓前,轻声吟唱着他们曾经最爱的词句,泪流满面,那画面凄美而又动人。这份生死相随的爱情,在岁月的长河中,被人们传颂着,而这一夜的盗墓惊魂,更让柳永与谢玉英的故事,增添了一份神秘与浪漫。

此后,每至月圆之夜,墓园中偶尔还会传来隐隐约约的吟唱声,那是柳永和谢玉英跨越时空的爱恋,也是对世人贪婪的警示。而李二和王五,也时常会来到墓园,献上一束鲜花,缅怀那段改变他们一生的经历,以及那对令人动容的爱人。他们站在墓前,心中满是敬畏与感慨,曾经的贪婪与恐惧,都化作了对这份真挚爱情的深深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