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还是少说些话吧

“本官劝大人一句，还是好好看看嘴上的伤，少说些话吧。”贺之珩以一种极快的语速出言讥讽，脸上没了刚刚的柔弱。

陶锦书闻言，面露惊讶，当她再看向贺之珩时，他又恢复了方才柔弱的姿态。

顾清和不理他，自顾自将药膏打开，挖了一大勺。

贺之珩快速抽回手，狐眸轻弯，对陶锦书笑道：“不必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果真吗？二哥哥，你手上还红着。”陶锦书担忧道。

贺之珩勉强扯出一抹笑，“从前我受伤了，我妹妹总会像你一般，担心我不好好敷药，若是喝的药，她就得盯着我喝完，若是涂的，她就得自己帮我涂。”

说了这么多关于妹妹的谎话，这是他第一次说真话。

从前他虽然在外是混世魔王的形象，但母亲留给自己的那些家奴总会逮着空教他学武，强迫他读书。

这是那些家奴少数不听他差使的时候。

每每练得满身淤青时，小小的陶锦书便会奶声奶气，把药膏笨拙拿来，细细为她涂上。

顾清和听出贺之珩没有撒谎，他有些紧张，下意识看了陶锦书一眼，只见她愣在原地，似在思索某些事情。

他咽了咽口水，指腹摩挲，“诺诺怎么了？”

他刻意打断。

贺之珩神情阴郁，在陶锦书看不见的角度，眼神威胁顾清和。

陶锦书轻摇头，长睫垂下，“我只觉得二哥哥的妹妹，与我真是像极了，难怪二哥哥见了我总是悲春伤秋。”

顾清和默默松了口气。

贺之珩眼底快速掠过一抹失望，他笑道：“方才我听他叫你诺诺，那是你的乳名吗？”

陶锦书颔首，眉头微微上扬，“嗯嗯，若二哥哥想，那以后都这么叫我吧。”

“好，诺诺。”贺之珩满意地笑了，眼尾轻挑，因为刚刚哭过，眼尾泛起了红晕，像天生会魅惑人的狐妖。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喊她了。

“小姐。”春桃隔着屏风喊了一声，“茶师傅到了。”

陶锦书眼前一亮，阴霾一扫而空，“快让他进来。”

茶师傅手执约莫两尺长的铜茶壶，绕过屏风，来到了三人跟前。

贺之珩眯眼，目光与他对撞。

竟是个老熟人。

王成愣了一刻，视线不动声色在三人间扫视，忽然看见顾清和轻轻摇头，心中了然，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那位贺家公子…居然回来了。

王成按下心头震撼，执壶数年的手微微颤抖。

“王师傅怎么了？”陶锦书好奇问。

王成是碧春楼的老人，若按戏班子的说法来看，他算是碧春楼里，茶艺师傅的头牌，如今突然手抖，陶锦书难免多问一句。

王成讪讪笑道：“少见小姐交生人，小人有些惊奇。”

“我当是怎么了，”陶锦书浅笑道，“那便开始吧，让我这位京城来的二哥哥提提意见，你们好下去学着。”

“是。”

王成勉强扯出笑，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立马将那副架势摆出。

铜壶在他手里宛如武将耍枪，先是在后颈处麻利地绕了几圈，壶内热气随之而动，旋即后撤一步，在距离桌上茶杯三尺远的位置，茶嘴里倾斜而下一道绿色弧线，瞬间茶香四溢，竟是一滴不漏。

王成总算松了口气，不敢看贺之珩，亦不敢看陶锦书，只敢低下头，笑道：“献丑了。”

“二哥哥，如何？”陶锦书满脸期待，杏眼仿若藏着浩瀚星辰。

贺之珩罕见将视线移开陶锦书身上，他目光晦暗，意味不明看向王成。

“王师傅好手艺，哪怕是在京城，我都鲜少看见。”

陶锦书闻言，瞳孔微微放大，眼中满是雀跃，但她还是谦虚道：“二哥哥哄我，王师傅你先下去吧，有事儿再叫你。”

“好嘞。”王成点头哈腰，退下时，目光扫过贺之珩，又与顾清和对视一眼。

陶锦书扭头，像只小猫儿似的，又拾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

“戏唱完了，茶艺也看了，不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顾清和垂眸喝下最后一口茶，神情淡然。

陶锦书没反驳他，抬手伸了个懒腰，“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贺哥哥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情想同二哥哥商量。”

顾清和微微一愣，目光闪烁，但想到王成那里，他再三犹豫，还是点头答应了，“记着戌时前回去。”

待人走后，陶锦书认真看向贺之珩，说道：“二哥哥，你这茶果子的师傅可是从京城带来的？”

贺之珩点头，嘴角上扬，眼中多了份玩味，“怎么？诺诺想把那师傅留在扬州？”

陶锦书的心事被戳破了一半，双颊一点点烧红，“是也不是，我想将那师傅的手艺留在扬州。”

“原来是这样，没问题。”贺之珩不假思索道。

陶锦书眨巴眨巴眼睛，“二哥哥不问我要干什么？”

“要么是你馋嘴，要么是你想让碧春楼的人学，亦或者，两者都有，我说的对吗？”贺之珩戏谑看向她，身子前倾，一手撑着头，一手指尖在茶盖上轻点绕圈。

陶锦书羞赧一笑，“对，扬州人虽因为商贾之道而天下扬名，唯独这茶道却总是比京城差点，包括我们碧春楼，所以…我想让碧春楼的厨子跟上二哥哥的人学几天。”

贺之珩停了指尖动作，垂眸轻笑。

“好啊。”

他巴不得再多点借口，这样就能和陶锦书多几个相处的机会。

“可是二哥哥只是暂时来扬州，不知道你何时归去？”她问。

“何时归去？”贺之珩视线逐渐模糊，重复喃喃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似归去，实则离去，他内心早把扬州当做自己的故乡了。

“此番离去，并无定期，但至少年底前，我不会离开。”

扬州，有大事要发生。

“他真的回来了。”王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顾清和淡定站在一侧，“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回来。”

“那该怎么办，老爷知道了吗？”王成满脸愁容，蹙眉道。

“陶叔知道了。”顾清和道，“但我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陶儒就像忘记了他那日写的话一般，整天跟个没事人似的。

连带他的心也跟着提起。

他怕陶儒放下恩怨，重新认回贺之珩，他怕陶儒把自己踢出局。

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他现在的一切，包括陶锦书，都会失去。

顾清和双拳攥紧，瞳孔一缩。

他绝不会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