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长沙，隐隐在望

韩玄定睛一看，说话之人，正是代理裨将军黄忠。

黄忠，字汉升，荆州南阳郡人。

他身高八尺，面如黄玉，眼若铜铃，年近六旬，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步履生风。

韩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心底却暗自警惕：

“黄忠在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便被刘表任命为中郎将，在军中资历深厚，他更是武艺高强，箭法了得，堪称长沙头号猛将。”

“如今虽年迈，却威势不减，若他执意与我作对，恐难应付。”

他强压下心中不安，开口道：“老将军，你意下如何？”

黄忠目光如炬，沉声道：“荆南四郡本为一体，共抗孙刘之敌。今敌军未至，我等却自相攻伐，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望府君三思！”

韩玄闻言，心中不以为然，暗想：“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眉头微皱，强笑道：“老将军，金旋竟不听使者号令，托病不来，若不加以惩戒，恐他人效仿，日后何以服众？”

黄忠冷哼一声，道：“府君，吴军刚在赤壁大胜，士气高昂，周瑜正围攻江陵。若我军出征武陵，不能速胜，而吴军在豫章、柴桑尚有驻军，恐趁虚而入，则长沙危矣！还请府君以大局为重，莫因小失大。”

韩玄一怔，心中权衡：“黄忠所言不无道理，若因讨伐金旋而致长沙失守，岂非得不偿失？”

他正犹豫间，傅巽开口道：“正是。当下时局动荡，荆南更应团结一致，怎可彼此讨伐？”

韩玄看向傅巽，问道：“那依使者之见？”

傅巽道：“府君，不如以使者之名，召金旅前来问话，再做定夺。”

韩玄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不久，金旅匆匆赶到。

韩玄冷眼相视，质问道：“金旋为何不至？莫非藐视使者之令？”

金旅连忙行礼，神色惶恐：“府君明鉴！家兄因忧心时局，夜不能寐，积劳成疾，已卧床数日，实非有意怠慢。还望府君恕罪！”

韩玄闻言，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傅巽见状，劝道：“府君，金太守患病不能前来，事出有因。且金旅乃其堂弟，亦可代其行事。不如静候其余二郡太守到来，再行商议，如何？”

韩玄默然良久，终是长叹一声：“罢了，便依你所言。”

......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

张玄、庞统、陆逊等人着便服，扮作商贾，在数十护卫簇拥下，径往南行。

他们贩卖的货物主要是麻布、农耕工具和笔墨纸砚，虽引起沿途民众的注意，但因并非食物，且有护卫随行，倒也没引起哄抢。

这时，张玄勒马远眺，青山黛黛，芳草萋萋，本应生机盎然，眼前却尽显凄凉。

前方路上，行人如织，却无半分热闹。

但见一群群逃难之人，衣衫褴褛，扶老携幼，步履蹒跚。

他们眼神空洞，不知路在何方，只是木然随着人流，向前挪动。

路边饿殍遍野，民众面无表情，孩童啼哭不止。

当初曹军南下，追击刘备，南郡的民众，已避入乡村，待曹军占据江陵，局势稍稳，方渐归家园。

岂料未久，南郡之战爆发，民众遂纷纷南逃。

张玄心中沉重，不禁叹息：“历来战乱，受苦的都是黎民百姓。小乱入城，大乱避乡，浩劫入野。可如今，这天下之大，何处是他们的安身之所？”

身旁的王朗冷笑一声，捋了捋胡须：“天下大乱，礼崩乐坏。这些难民，不过是蝼蚁罢了。官府自顾不暇，哪有余力管他们的死活？”

他的语气中带着讥讽，却也透着一丝无奈。

想当年他任会稽郡太守时，遭孙策攻城，所见惨状远甚于此。

张玄沉默不语，目光扫过人群。

他看到一位老妇人瘫坐路边，怀中抱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孩子已经哭不出声，只是无力张着嘴。

他心中一酸，正欲下马，却被庞统拦住：“元杰，莫要节外生枝。我们此行有重任在身，不可因小失大。”

张玄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挥鞭策马，继续前行。

一路关卡重重，官兵盘查甚严。

每到一处，皆由庞统上前交涉，递上路引，适当打点。

官兵见他们货物寻常，路引齐全，还会孝敬，倒也未多加刁难。

这日，长沙城隐隐在望。

然而，城外的景象，却令人心惊。

数以万计的难民聚集在城郊，随意在山间田边搭建了简陋的窝棚，许多人甚至露宿野外。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息，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哭喊，令人不寒而栗。

魏刚策马靠近张玄，低声道：“长沙城实施管制，不许流民入城，只在城外设置了一些收容点。可难民越来越多，收容点早已不堪重负。官府索性不管了，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张玄皱眉：“如此众多人聚于城外，食物如何解决？郡守府亦不统筹处理？”

王朗苦笑：“战争之时，谁会在意这些难民死活？不加以抢杀，便算不错了。”

魏刚又补充道：“起初，郡守府还从难民中招兵，后来直接强征。虽派军队维持秩序，但难民生存艰难，烧杀抢掠之事时有发生，甚至官兵亦有参与其中。”

望着满目疮痍之景，王朗担忧道：“难民聚集，乱象横生，恐会引发瘟疫。”

张玄心情愈加沉重。

此时的瘟疫，主要是伤寒病，在东汉时期时常肆虐，人口为之减半。

赤壁之战时，曹军便是染上瘟疫，战斗力大减，孙刘联军才轻易大胜。

此时，魏刚抬手指向左边一片山脉，道：“公子，你们无长沙路引，进不得城，不如往那边暂且歇息。”

张玄点头应允。

魏刚带他们去到山边，寻到一处山溪，此处流民较少，便让他们在此等候，自己先入城报告。

张玄吩咐军士砍树搭建临时住所，并派人去来路守候其他军士。

次日，魏刚带着魏续，来到张玄他们的临时住处。

一见张玄，魏续连忙行礼：“元杰，你们终于到了！”

张玄问：“文修叔父，进展如何？”

魏续笑道：“进展顺利，进城再说。”

他这次出来，只带了十多张进城路引，便带张玄等人先进城。

至于其他人及马匹、货物，由魏刚安排，每日数十人，分批进城。

张玄跟在魏续身后，行在通往城门的大路上。

忽然。

前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

只见六名官兵，正在抢夺一群难民的财物。

那群难民约二十多人，老弱病残皆有，满脸疲惫，风尘仆仆，应是刚到此地。

官兵刀剑乱舞，将难民打倒在地，而后挑开包袱，搜寻值钱物件。

张玄心中一紧，抬步欲上前，却被魏续拉住：“元杰，不可冲动，大局为重！”

张玄咬咬牙，停住脚步，环顾四周，只见其他民众只是远远围观，甚至不少人快步离开。

他握紧拳头，心中暗叹：“待我入城，定要寻一良策，救这天下苍生。”

此时，一名男子不堪受辱，起身反抗，随即被两名官兵踢倒在地。

另一名官兵目露凶光，高举大刀，眼看就要落下。

张玄心中一惊，正欲呼喊。

“住手！”

旁边传来一声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