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很宽,有一个她那样宽,灵均静静凝视着,也察觉到那道剑光——流云第一式,云起青崖。
同样的剑招,从她身后刺来,目标却不是她,而是自己威力弱小的剑招。
这是羞辱,还是挑衅?
实力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剑芒虽盛,却不快,也不曾紧跟第二招,像猫捉老鼠。
灵均五指紧握着剑柄,面上冷静地转过身,望见远处小坡上立着一名女子。
身着彩衣,腰佩一圈金铃,月色下泛着冷光,一柄细长软剑斜在身侧,向上看去,女子神情冷肃,凤眼半睁,满是睥睨之色,发髻倒是编得繁复,钗环叮当。
整个人透着一股怪异。
灵均只觉得对方气势不凡,隐隐的威压让她心头惴惴,有些凝重地抱拳。
“这位……师叔,弟子新入宗门,还对此地了解不深,倘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明示。”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腕,剑尖指向灵均,眼眸平静无波,没有戏谑,没有厌恶,什么都没有。
灵均全身肌肉紧绷,脚尖移动,蓄力待发,紧盯着女子,心跳如擂鼓。
对面是筑基?该不会是金丹吧,心止不住地沉下去,倘若这女子真的要对付她,恐怕论危险程度,和十万大山时妖兽斗法受波及差不多。
眼前是人,还是个剑修,但宗门中明法规定,弟子在擂台外不得斗殴伤人,惩戒极严。
灵气震荡,女子拂开滞塞空气,金铃响动,色彩明艳的身影随着剑一起刺来。
灵均催动灵力,迈出流云剑法的步法,这足下之法极快,极飘逸,正是为了躲避对手而设计,可女子的身形却更快于她数倍,眨眼间已经近在一臂之外。
女子抬手起剑而来,灵均瞳孔骤缩,奋力后退一步,被封锁之下,只有云起青崖还能施展。
无奈一剑,剑气微弱,但几团火球突现,足有半身大小,与剑气攻向女子各个方位,锁得密不透风。
纵使筑基妖兽,在她的攻势下,也难免狼狈躲开,但女子身法飘渺,写意般挥袖兜拢火球,向一旁抛开,另一手甚至不曾用剑招,软剑就刺破了剑气,消弭于无形。
一步不退。
灵均油然而生不可抑制的恐慌,很快又冷静下来,女子的攻击没有杀意,甚至第一招不曾攻击要害,也不曾紧跟第二招。
回想下来,女子第一剑看似攻击了周身,可独独留出了空隙,恰恰好能挥出云起青崖,危机之下,剑招威力较之前更强。
女子迟迟未动,灵均又要抱拳,开口:“师叔,敢问……”
女子却偏偏又一剑袭来,与第一剑一模一样。
灵均被迫又使出一剑,还是云起青崖,心中褪去惊恐,却生出不妙。
当夜,勤奋修炼的剑修们,听着时不时响起的呼痛求饶声,望向声音传来之处,纷纷产生怜悯之心。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新弟子,将练剑地点选到了那一方,作孽呀。
灵均端着硕大饭盆,唉声叹气地扒拉饭菜,天杀的,灵米灵菜都不香了。
郑令容从早起一道出门开始,就听她叹气连连,愁云遍布,又似乎不打算跟自己倾诉,一直忍耐着。
眼见着被传染得要食不下咽,闭闭眼,忍无可忍开口。
“灵均,发生什么事了?”
灵均有些不忍启齿,又暗暗期盼着郑令容能开口问,自己也算迫于好友的关系才能倾诉。
这时立即坐正身子,筷子重重戳在饭盆底部,一扫愁容,面目生动起来。
原来那夜一直到深,灵均已经记不清被迫挥了几次剑,有时在莫名其妙下想要摆烂,索性被刺几下,这位师叔总不至于真毫不留情。
可偏偏,只要她动作稍有软绵偏离,剑气不大不小一团,正正好能打得她想要痛叫出声,开始时为了面子还能忍住,后来,满山遍是猿啸哀。
月头是被她的叫声催高的。
等到灵均着实是身心俱疲,四肢绵软,泪光都盈盈了,女子才收剑。
彩衣女子神态依旧是冷肃,唇线拉直,很强硬的态度,却轻微地歪了头。
灵均好像看到了女子撅起的嘴唇,不敢置信地再细看,又消弭无形,还是一张棺材脸,破坏了明艳五官的协调。
“明日再来。”声音清凌凌的,带些细微的上扬。
灵均不可置信,呆愣愣望着女子御剑离去的背影,端的是一副高深莫测,又飘渺出尘,谁能想得到做出这等毁人道心的事儿。
山间早已无人,青霄与金小魁安静地出现,沉默地载着灵均回去,一向嘴贱的金小魁端端正正坐好,沉默是金。
郑令容呼吸窒在喉间,“啊”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捏起筷子。
剑修好斗,好斗的剑修也好面子,好面子的剑修被人以极其丢面子的方法折磨了一夜,现在这件事被她知道了。
要不是二人感情算得上好,郑令容都怕被灭口。
清清嗓子,缓解些尴尬:“那,你还去吗?”
灵均面颊抽动,那夜的惨烈再一次冲击着她的神经。
“去!”
握拳攥紧手中筷子,她给自己打气。
“那位师叔不知道什么来头,照理说我那样叫,总有人来看看,不是说宗门内不许私下斗殴?却偏偏无人问津,不合理!”
灵均欻地扭头,认真看向郑令容,严肃道:“令容,若我今晚……还是不能准时回来,你帮我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两天与我们交谈的宁君如应该会知道。”
郑令容点点头,为灵均的舍身而惊叹。
快速吃饱,灵均怀着难以言状的复杂心情,坐着青霄飞去。
青霄飞得不快,简直是在磨时间,以往灵均早催了,现在却坐着一声不吭,金小魁爬到她肩上,爪子努力伸直了,碰到额头。
嘟嘟囔囔地伸回来:“没烧坏啊。”
“别闹。”
灵均一把将金小魁抓下来按到膝上。
金小魁奋力挣扎才逃脱,叉腰大叫:“那你发什么疯,那个女的莫名其妙,疯疯癫癫的,干嘛还要去挨揍。”
熟悉的山头近在眼前,剑修喜欢的平坦大石头上,一名彩衣女子负剑站立,此时抬眼望来。
金小魁与青霄都感受到一阵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