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的裂口灌进呜咽的风,苏宁夏的铜钱吊坠突然笔直指向东南方。王阳刚要开口,余光瞥见配电箱后闪过半幅水袖——缎面在昏暗中泛着尸斑般的青灰。
“追!“朱砂绳擦着王阳耳畔掠过,在铁皮墙上灼出焦痕。那截水袖却像活物般钻进通风口,袖摆拂过的位置渗出细密的血珠,在锈蚀的金属表面拼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两人冲进辅料仓库的瞬间,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成捆的棉纱在货架上诡异地蠕动,每根纱线末端都系着半透明的鬼影。王阳的后颈符号突然发烫,皮肤下的纹路如活蛇般游向指尖,在掌心凝成微型罗盘——指针正指向仓库深处的承重柱。
承重柱的混凝土正在龟裂,裂缝中伸出无数枯手。苏宁夏甩出七枚铜钱钉住鬼手,钱币嵌入墙体的瞬间,整面墙浮现出暗红色的血管网络。血管突跳的节奏与王阳的心跳共振,每搏动一次,天花板的霉斑就扩散一圈。
黑影在货架尽头再次闪现,这次王阳看清了戏服下摆的纹样——金线绣的不是并蒂莲,而是北斗七星。他刚要迈步,脚下突然塌陷。腐坏的木箱裂成碎片,露出底下成堆的工牌:每张照片都在渗血,1943年到2023年的失踪者穿着同款戏服,后颈露出倒三角符号。
“是阵眼!“苏宁夏的惊呼被骤然响起的纺纱机轰鸣淹没。所有货架开始平移,通道在机械声中扭曲重组。王阳的手电筒光束扫过之处,墙面的血管网络正输送着黑色液体,在地面汇成卦象。
黑影出现在十字通道中央,这次没有躲闪。戏服突然鼓胀如帆,袖摆扬起时抖落十七张带血的戏票。王阳刚要俯身去捡,戏票却化作黑蝶四散。最靠近的那只停在他肩头,蝶翼上的磷粉拼出小篆“囚“字。
追到染整车间时,三十七个染缸同时沸腾。靛青色的液体里浮起人脸,每张脸都在重复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王阳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碎片如锋利的玻璃碴刺入——穿长衫的男人把朱砂笔刺进戏子后颈,血液在染缸里绘出北斗阵图。
黑影突然立定在退浆池边,池中漂浮的胚布正在自动缝合,线脚间缠着乌黑的长发。当王阳的手电光束照过去时,黑影的戏服瞬间褪色,露出下面森白的骨架——肋骨间卡着枚警徽,编号与老李的证件完全一致。
“是阵灵!“苏宁夏的铜钱擦着骨架的颧骨飞过,击碎后方玻璃窗。月光倾泻而入的刹那,整个车间的染缸突然炸裂。靛青色液体在空中凝成北斗阵图,将两人困在阵眼中心。王阳后颈的符号如烙铁般发红,皮肤下凸起的纹路正与阵图严丝合缝地重叠。
无数纺锤从通风管涌出,拖着雪白的纱线在梁柱间穿梭。纱线缠上王阳的瞬间,他看见每个纺锤中心都嵌着颗眼球——左数第三颗正流着血泪,虹膜里映出苏宁夏在民国戏楼焚香的画面。
通风管道的震颤声突然消失,死寂中响起皮革摩擦水泥地的声响。苏宁夏的铜钱吊坠在黑暗中划出金线,照见满地拖曳状的血痕——那些血渍正在倒流,朝着车间深处的退浆池汇聚。
“嗒、嗒、嗒......“
脚步声从三个方向同时逼近,每声间隔精确得像节拍器。王阳的后颈符号突突跳动,皮肤下的纹路如活蛇般游向耳后。他摸到口袋里的纺锤碎片正在发烫,碎片的棱角在掌心烙出北斗第七星的印记。
苏宁夏突然拽着他贴墙而立,朱砂绳在两人脚边圈出结界。手电筒光束扫过的瞬间,三十七根染缸立柱后同时闪过水袖残影——每个残影的移动轨迹都完美复刻戏曲台步,却带着机械的滞涩感。
“是尸傀。“苏宁夏的呼吸在铜钱表面凝出白霜,“用怨气撑起的空戏服。“她话音未落,最近的立柱突然崩裂,成团的棉纱从裂缝喷涌而出。那些纱线缠着带血的指甲盖,在半空编织成人形轮廓。
王阳的太阳穴突跳,记忆闪回中浮现出民国裁缝铺的场景:老裁缝用浸过尸油的针线缝合戏服,每缝七针就在布料下藏枚带咒的铜钱。此刻那些铜钱正从四面八方破墙而出,在结界外堆成八卦阵型。
“咔——嚓——“
头顶的钢梁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王阳抬头看见七具悬吊的纺纱女工尸体正在晃动,腐烂的脚踝缠着靛青色纱线。最中间那具突然转头,溃烂的面容分明是三天前见过的女管理员,她的喉管里插着半截玉兰簪。
苏宁夏的符纸刚触及结界边缘就自燃成灰,火光照亮墙面的新符号——北斗七星的位置被血渍篡改,天枢与摇光倒置。王阳感觉后颈的符号开始逆时针旋转,皮肤被无形的丝线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退浆池突然沸腾,浮起的胚布自动裹成茧状。每个茧都在剧烈抽搐,表面凸起人脸轮廓。王阳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时,最近的茧突然爆裂,飞溅的尸水里裹着完整的戏班行头——那件水红色戏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食血水膨胀。
“跑!“苏宁夏拽断朱砂绳,爆开的铜钱在尸傀群中炸出缺口。两人冲进染整车间的瞬间,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裂帛声。王阳回头瞥见十七件戏服悬浮半空,袖摆间抖落出带血的牙齿,在地面拼出“囚“字。
通风管道的破口灌进腥臭的夜风,风中夹杂着清晰的梆子声。王阳的耳膜突然刺痛,那梆子声竟与他的心跳完全同步。每响一声,车间的染缸就挪动半米,将退路堵成死局。
苏宁夏突然将铜钱按在他渗血的后颈,剧痛中王阳看见记忆残片:北斗倒悬的午夜,七具裹着戏服的尸体被钉在纺纱机上,血顺着纱线流进染缸。染缸底部连着地下祭坛,坛中供着青花瓷茶具——正是物业办公室失踪的那套。
“找到阵枢!“苏宁夏的嘶喊被骤然响起的纺纱机轰鸣淹没。所有机器同时启动,纱线如银蛇乱舞。王阳踉跄着躲过缠向脖颈的纱线,发现自己的血滴在地面竟自动流向某个方位——那里躺着半块破碎的八卦镜。
镜面映出的倒影里,苏宁夏背后赫然立着穿警服的身影。那人抬起的手腕上,倒三角符号正在渗血。王阳刚要示警,整面承重墙突然崩塌,月光如瀑倾泻而入——二十七个裹着胚布的茧蛹正悬挂在厂房屋顶,随夜风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