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云散雨停会有时

(晨雾未散的竹林中,青年跪坐在青石板上,衣袖沾满露水。老翁持帚扫落叶,竹枝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忽远忽近)

青年:(突然抓住扫帚末端)老丈可有见过未至午时就溃堤的河?我分明用石块砌了堤坝,用铁链捆了闸门,可那些汹涌的潮水偏要从眼眶里冲出来。(指节发白)晨起时还在镜前练习微笑,午膳时已蜷在廊柱后发抖。

老翁:(抽回竹帚继续扫动)老朽倒常见新笋顶开石板。(扫开碎石露出嫩黄笋尖)去年暴雨冲垮东山的堤坝,今春却见碎木堆里开满紫云英。(忽然停帚)你砌堤的石块,可曾浸过泪水?

(青年怔住,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膝头)

老翁:(从袖中取出陶罐)尝尝这个。(倒出浑浊液体)去年秋雨太急,收的柿子涩得割喉。埋在雪里三个月,倒酿出蜜水。(见青年迟疑,仰头饮尽)咸涩总要发酵过才知回甘。

青年:(小啜一口呛出)这分明是盐水!

老翁:(大笑)后生可知海水为何成盐?每滴眼泪都在等太阳。(忽然指向云层裂隙)你看那道光,像不像天穹裂了道缝?(光芒中尘埃飞舞)云层越厚,破晓时越壮丽。

(青年望着光斑在掌心游移,睫毛颤动)

老翁:(抽出腰间竹笛)听过芦苇的哭声么?(吹出呜咽曲调)风过苇荡时,整片湿地的芦苇都在弯腰啜泣。(笛声转清越)可你细看,每根芦苇哭完就挺得更直。(递过竹笛)要不要试试把哽咽吹成曲?

(青年握笛的手颤抖,吹出破碎音阶)

老翁:(往陶罐注入山泉)再饮。(清水泛着粼光)现在可还咸涩?

青年:(抿嘴摇头)清甜沁心。

老翁:(拂去石凳积雪)三十年前有个书生,总在月夜来此砸酒坛。(比划着)说心里住了只刺猬,笑时要扎自己,哭时又要扎别人。(拾起半片青瓷)后来他带着碎瓷片进京,听说用它们嵌成了星象图。

(山风骤起,竹影在青年脸上交错)

青年:(攥紧衣襟)可那些委屈像滚雪球...(声音哽咽)分明很小的事,想起母亲晾衣的背影就...

老翁:(解开腰间葫芦倒酒)这是用梅子核酿的。(酒液泛红)去年捡的梅核,个个都带着牙印。(推盏向前)最苦的核,偏能酿最烈的酒。

(青年仰头痛饮,喉结滚动如吞咽月光)

老翁:(指向崖边歪脖松)那棵树二十年前被雷劈焦半边。(虬枝间新绿簇簇)樵夫都说活不成,你猜它怎么活?(不等回答)焦痕处渗出松脂,倒成了琥珀灯笼。(取松明点燃)暗夜里最亮的,往往是伤疤结的灯。

(火光映着青年湿润的眼角)

老翁:(摊开掌心老茧)我年轻时在渡口背货,麻绳勒出的血印比掌纹还深。(茧纹在火光中起伏)现在倒成了最耐磨的铠甲。(忽然握拳)你说伤口结的痂,算不算另一种新生?

(夜枭啼叫划过竹林,青年肩头落满星辉)

老翁:(解下斗篷铺在石上)冷雨将至,要不要听个故事?(不等回答)从前有朵云总嫌自己太沉,拼命抖落雨滴。(比划着)可它越抖身子越黑,最后压垮了整片天空。(指向远处)你看那团积雨云,正在学织锦——用雨丝绣彩虹。

(初雨滴落,青年仰面承接)

老翁:(递过斗笠)泪水和雨水原是同源。(摘片竹叶接水)落在荷叶上是珍珠,落在砚台里是墨,落在你眼里...(水滴从叶尖坠落)不过是迷路的云在找归途。

(暴雨倾盆,青年在雨中大笑,水痕纵横满面)

老翁:(敲响石磬)可听见山涧如何欢呼?(雨声激越)每块岩石都在击鼓,每片芭蕉都在抚琴。(递过木槌)来为这场暴雨击节!

(磬声混着雨声响彻山谷,青年衣袍尽湿却目光灼灼)

老翁:(于雷鸣中高歌)闪电是天庭的裂纹!(扯开衣襟)让暴雨洗净所有强撑的笑!(抛起葫芦)接住这最后的烈酒!

(青年接住葫芦痛饮,酒水混着雨水流进衣领)

老翁:(突然静默)现在摸摸心口。

青年:(按着胸膛怔住)在...打鼓?

老翁:(微笑)那是新生笋芽在顶破冻土。(递过竹杖)明日随我去看云海吧,朝阳升起时...(压低声音)所有未落的泪都会蒸腾成霞光。

(雨后初霁,山雀啄食着湿润的野莓。青年握着尚有体温的竹杖,看老翁背影消失在晨雾中。石板上,昨夜暴雨冲出的沟壑里,几尾红鲤正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