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交代

“赵准大限将至?”

“正是。”

陈守瑾微微点头,神色间笼上一抹黯然,也没了逗弄陈守年的心思。

虽说平日里,他着实厌烦赵准对自己动辄打骂。

然而细细想来,其中缘由多在自身,他心中亦是明辨是非之人,深知赵准待他不薄。

“他似有意助我筑基,传我紫岩峰筑基长老之位。”

陈玄白闻言,陷入沉思。

乍闻赵准将逝的消息,于常人而言,自是噩耗。

可陈玄白心思一转,竟从中觅得一丝不错的机会。

沉吟良久,他向陈守瑾吩咐道:“你且暗中探听一二,看看你师父可有结丹的打算。切记,行事需婉转含蓄,切莫让他察觉。”

陈守瑾听闻此言,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意味深长之色,应道:“好。”

此事,着实算不得棘手之事。

如今那赵姓老者已然将他当作衣钵传人,常邀其相伴倾谈,欲从他口中探出些许机密,并非难事。

陈守瑾回紫虚宗后,没过多久,便等来了这个机会。

寒夜沉沉,凄冷之意弥漫。

相较往昔年岁,今年冬季愈发酷寒难耐,真不知又会有多少凡人在这凛冬中冻毙荒野。

“陈师弟,师父有请,命你速往其洞府一行。”

“知晓了。”

陈守瑾应道,旋即轻车熟路地朝着赵准的洞府行去。

才至洞府之外,尚未踏入,两声沉闷的咳嗽之声传入耳际。

陈守瑾下意识地朝两旁的师兄师姐望去,只见他们神色平静,面容肃然,毕恭毕敬地静立于洞府两侧。

随后,陈守瑾举步迈入洞府。

甫一踏入,前脚方落地,陈守瑾眸光骤冷,身形如电般弹出,向着远方迅猛奔去。

然而,刹那间,洞府之中涌出一股力量,将他强行吸回。

“赵老匹夫!”陈守瑾怒喝一声,而后身影消失于洞府中,再无半点声息。

其余紫岩峰的弟子目睹此景,当机立断,迅速施展一种独特法阵。

光芒闪烁,法阵如穹顶般将整个洞府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

......

“你跑什么?”

赵准目光望向眼前这名自己寄予最深厚望的爱徒,语气中带着几分怪罪,没好气道。

“我还以为你这老儿要算计我,焉能不逃!”

陈守瑾嘴上虽是这般大声叫嚷着,可那高悬的心儿却微微落下,似一块大石落地,悄然松了口气。

就在方才,他当真满心疑虑,生怕这老家伙心怀不轨要害自己性命,甚至一度怀疑此刻身处洞府之中的根本就不是赵准。

赵准轻轻摆了摆手,神色间透着几分郑重,道:“且不与你在此闲扯。今日寻你,实有万分紧要之事。”

听闻此言,陈守瑾难得收起往日的随性不羁,正襟危坐起来,宛如一名恭顺听话、虚心受教的学子。

因为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整个洞府已然被一层神秘的阵法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

看来今日,这赵准确实是有非同小可的要事相商。

“此间光线太暗。”

赵准话音刚落,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柔和明亮充盈了整个洞府,驱散了先前的昏暗。

直至此刻,陈守瑾才得以看清赵准当下的模样。

见此情景,他不禁神色微变,心中五味杂陈。

此刻映入眼帘的赵准,哪还有数年前那豪迈侠客的飒爽风姿?

他如今满头华发如霜,身形消瘦若柴,那身道袍穿在身上,竟显得空荡荡的,毫无往昔的挺括之态。

陈守瑾望着眼前之人,心中泛起疑惑。

分明就在一个月之前,与赵准相见时,他尚不至于如此潦倒,缘何短短时日,便沧桑至此?

难道,这便是生命大限将近的征兆?

赵准瞧见陈守瑾面上神情,嘴角微微勾起,一边轻轻咳嗽,一边抚着颔下胡须,道:“切莫因老夫如今这副模样,便心生小觑之意。当下,要制住你这小子,却也并非难事。”

陈守瑾闻言,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刚刚好不容易涌起的那一丝同情,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赵准见陈守瑾神色转变,不禁放声大笑:“这样才好!这才是你这目无尊长的小子该有的模样。”

“罢了罢了,有何事便快些讲来,老头!”

“竖子,接好!”言罢,赵准扬手抛出一个竹简。

“这是何物?”陈守瑾心下好奇,伸手接住竹简,将其打开。

“紫虚宗立派八百一十有三年之际,紫岩峰筑基长老聂晨,于三临城,收得一名弟子,名为赵准,倾囊相授,传其仙法妙术......”

“这不正是您老这生平经历么?拿与我瞧这作甚?您那些“光辉事迹”,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啦......”

陈守瑾话语方出,却陡然止住,紧接着双目越睁越大,满是惊色。

“现今乃是紫虚宗一千六百四十八年......老爷子,您竟已活过了七百多个春秋?可按常理来说,筑基修士至多享有五百载寿元啊。”

平日里赵准对外宣称,也不过才四百余岁罢了。

赵准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道:“此乃我今日定要让你知悉的,一段关乎紫虚宗的隐秘。”

待赵准将其中曲折缘由详述完毕,陈守瑾顿时呆立当场,满脸难以置信。

扼杀弟子,剥夺气运,提取灵源,炼制灵寿丹,延续寿元......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如今我大限已近在咫尺,再也无法依靠灵寿丹来延续残生。目下我紫岩峰一众弟子里,数你资质最为出众。故而,我欲全力助你筑基,待你有成之后,便由你来接任这紫岩峰的长老之位!不知你可愿意肩负此重任?”

陈守瑾面上浮现出不忍之色,幽幽叹道:“如此说来,难道日后我竟要亲手戕害我的师兄师姐们不成?”

乍看之下,陈守瑾虽表面如此,然其内心实则已逐渐沉静下来。

虽心中惊骇,但他依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心中明晰,这极有可能是一场考验,稍有应答不慎,恐便有可能丧命于这老家伙之手。

只是,此事尚有诸多疑点令他费解。

这赵老儿明知要残杀弟子以延续寿元,又为何要营造出祥和门风?平日里,紫岩峰上的弟子和睦相处,亲如家人,与其他峰弱肉强食的规矩截然不同。

陈守瑾脑海中思绪如电般飞转。

此时,赵准见他这般迟疑不决,猛地一声大喝:“回答我!”

陈守瑾听闻,面色流出一抹痛苦,缓缓低头,沉声道:“恕难从命!”

见此情形,赵准面色镇定如常,未有丝毫波动,旋即又是一声厉喝:“此乃紫虚宗机密要事,你若不应允,今日便休想出得这门去!”

“啧!终究还是朝着这种方向发展了吗?”

陈守瑾心中暗自思忖,脑海中念头继续飞转,将一连串事宜的来龙去脉反复梳理,不过短短数息之间,已然做出决断。

此刻的抉择,恰似一场豪赌,一旦答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牙关一咬,决然道:“弟子实难从命!还请师父赐死!”

听闻此言,赵准原本满是凶煞的面容瞬间缓和,紧绷的神情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意,说道:“起来罢,方才不过是与你玩笑而已。”

陈守瑾顺势而为,佯装怒不可遏,将赵准狠狠数落一番,表面上义愤填膺,心底却是如释重负。

赌对了!

不出所料,赵准随即将那份竹简收回。

紧接着,他再度开口,道出了另一版本的往事。

“为师确实大限将至,然如今乃寿元自然将近,并没有以弟子性命为己续命之举......”

那延寿之举,于紫虚宗内,实属寻常之事。

然赵准此人,恰似一股清流,心怀不忍,此乃他为其他长老所不容的根本缘由。

“虽说那帮老家伙对老子百般排挤,可老子又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有些许事情,略作猜测便能知晓大概,想来老祖已然大限将至~”

“嗯?大限将至!”

陈守瑾听闻此言,不禁咋舌惊叹。

又是一个重大消息啊!

赵准神色复又凝重起来,说道:“值此关键之时,老祖断不会坐以待毙,必定会千方百计谋求突破元婴,清叶宗只是一个开端。”

“这极南之境,并非老祖一人说了算,其余四位老祖岂会容他肆意妄为。如此一来,不久之后,五宗之间恐将爆发一场大战。”

稍作停顿,赵准面色愈发沉峻,“而在此之前,老祖定会祭炼本宗除筑基长老之外的所有弟子,甚至极有可能连紫虚宗所辖之地的万千生灵都难以幸免,借此来增强自身底蕴。”

陈守瑾闻言,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说实话,这还是他头一遭听赵准说有关紫虚宗老祖这般隐秘。

外面虽然流言满天飞,但紫虚宗内部却对消息把控得很严。

赵准目光灼灼,看向陈守瑾,郑重道:“我助你筑基是真的,让你成为紫岩峰长老也是真的。只是此后,你需带领众人离开紫虚宗!”

“那老头您呢?”

赵准微微眯起双眸,以他一贯的脾性,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他淡然一笑。

“老祖多行不义,我将以苍生之名,向老祖发起冲锋,把这条早在四百年前便该死去的烂命,归还于宗门便是!”

虽然笑着说,但他的眼中却藏着些悲伤。

陈守瑾回想起那生平竹简上所记载的入门年份,那究竟是真是假,还值得怀疑。

不过事情真相如何已经无所谓。

因为眼前这个老者,已经决定坦然赴死,偿还生前的一切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