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卯年间,云国,京城,南城书画市集小巷】
染血的“再查,死!”纸条被方瑾川死死攥在掌心,几乎要嵌入皮肉。那狰狞的字迹和地上散落的、散发着幽冷清香的蓝鸢尾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她心上,将燕知还那温润如玉的假面撕得粉碎。
“是他…真的是他…”
方瑾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牙齿微微打颤,掌心冰凉。巨大的恐惧和被欺骗的愤怒交织翻涌,几乎要将她淹没。
原书后期那个仅次于陆承泽的翻云覆雨、心狠手辣的反派形象,此刻无比清晰地与现实中那张俊雅含笑的脸重合。
叶澜锋抱臂倚在窗边,乌金短刀在指尖灵活地翻转,寒光流转,映着她眼底冰冷的玩味
“‘燕’窝捅不得?”
她嗤笑一声
“捅都捅了,现在缩手,等着毒蛇反咬一口?方小姐,你这胆子,比我想的还小点。”
她故意激将,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窗外——方才袭击者消失的方向,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谁…谁胆子小了!”
方瑾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强压下心头的寒意,梗着脖子反驳
“我是怕打草惊蛇!燕国公府树大根深,没铁证怎么扳倒他?”
她脑海中疯狂搜索原著关于燕知还的蛛丝马迹,却徒劳无功。剧情失控的恐慌感再次袭来。
“铁证?”
叶澜锋挑眉,短刀“唰”地归入靴鞘
“眼前不就是?毒籽、香囊、胁迫信、目击证人…还有这份‘亲切’的问候。”
她指了指方瑾川手里的血书
“足够让大理寺请那位‘温玉公子’去喝杯茶了。至于能不能让他吐点东西出来…”
她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就看何少卿的本事了。”
方瑾川看着叶澜锋笃定的神色,心中稍安。是啊,有何浅仪在!她一定能抽丝剥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走!立刻去找何大人!”
【大理寺临时办案处-山海楼西厢房】
房间内气氛凝重。何浅仪正对着桌案上摊开的证物
那枚刻着“甲卯·亥·西·叁”的青铜密码片、装着鹤顶红粉末和结晶的小瓷瓶、现场绘制的详细图稿,以及林婉清那个绣着蓝色鸢尾的旧荷包
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仿佛在穿透迷雾。
云岁晚蜷在角落的软榻上,抱着个软枕,下巴搁在上面,眼神放空,嘴里还叼着半块没吃完的桃酥,像只懵懂的仓鼠。
姜素惜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膝上放着她的旧药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飘忽不定,她偷偷抬眼看了看专注的何浅仪,又迅速垂下眼帘
上一世宫变的血色记忆和眼前这位“何大人”后来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冷硬形象交织,让她本能地想尽快远离这一切。
“何大人!”
方瑾川和叶澜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方瑾川将小巷遇袭的经过和盘托出,重点描述了那些淬毒弩箭、黑衣人的凶悍、叶澜锋短刀剖箭的神技,以及最后那个砸过来的鸢尾锦囊和里面的毒籽、血书
她将染血的纸条和小心翼翼用帕子包着的几颗蓝鸢尾籽放在何浅仪面前。
“燕知还!”
方瑾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的香囊就是这个味道!这毒籽肯定是他用来害林小姐的!还有这血书,赤裸裸的威胁!何大人,证据确凿,快把他抓起来!”
这时,花掌柜正巧端了热茶进来,听到“燕知还”三个字,手一抖,托盘差点翻倒,茶水泼洒出来。她慌忙放下托盘,脸色煞白
“哎哟我的天爷!燕…燕小公爷?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位神仙般的人物啊!”
她下意识地看向何浅仪,眼神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惶
小翠跟在她身后,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何浅仪没理会花掌柜的惊呼,轻轻扶额,目光扫过那些证物,最后落在叶澜锋身上
“叶姑娘,你确定这香气与燕知还的香囊一致?”
叶澜锋抱臂,懒洋洋地点头
“错不了。那香囊用料金贵,熏的也是上好的冷香,混合这蓝鸢尾籽独特的清冽气,京城独一份。林小姐荷包上的香气淡得多,但同源。”
何浅仪沉吟片刻,没有立刻表态,反而拿起那几颗深蓝色的种子,递给姜素惜
“姜姑娘,你再仔细看看此物。叶姑娘说它研磨成粉,微量可致幻,重则剧毒,配合鹤顶红使用。你昨日验尸时,可曾发现类似致幻或协同中毒的迹象?”
突然被点名,姜素惜身体轻轻一颤,她连忙接过种子,强自镇定地凑近观察、嗅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质研钵和玉杵,极其小心地取了一颗种子碾磨成细粉,又用银针挑起一点,滴入随身携带的几种药液中观察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房间内只剩下研杵与钵壁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云岁晚小口啃桃酥的“咔嚓”声。
良久,姜素惜抬起头,秀气的眉头蹙得更紧,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
“何大人…此物…此物有些蹊跷。”
“哦?如何蹊跷?”
何浅仪追问,眼神锐利。
“这蓝鸢尾籽…气味、形态确与古籍记载的剧毒‘蓝魅’之种极为相似。”
姜素惜的声音轻柔却清晰
“但…‘蓝魅’之毒霸道无比,其籽研磨后粉末应呈深蓝近黑,触之皮肤会有轻微灼麻感。且其毒性与鹤顶红相遇,会生成一种独特的靛蓝色沉淀,遇热则散发刺鼻腥气。”
她指了指研钵里淡蓝色的粉末
“此籽研磨后,色泽偏淡蓝,触之…仅有微凉之感,并无灼麻。更重要的是…”
她拿起装有鹤顶红粉末的小瓷瓶,用银针挑出极小的一点,与蓝鸢尾粉末混合,又滴入一滴清水,置于烛火上微微加热。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混合物在烛火下并无明显变化,更没有产生靛蓝沉淀或刺鼻气味,只有那苦杏仁味似乎更明显了些。
“这…”
姜素惜眼中困惑更浓
“它似乎…并非纯粹的‘蓝魅’之种。倒像是…被某种东西处理过,中和或掩盖了其最烈的毒性。尤其这致幻之效…仅凭此籽,恐怕难以达到叶姑娘所说的‘令人神智昏聩,易受操控’的程度,除非剂量极大,但那样直接毒死的可能性更高。”
叶澜锋闻言,眉头瞬间拧紧,一步上前夺过研钵,仔细查看,又凑近闻了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中和?怎么可能?这香气分明就是…”
“香气可以模仿,籽也可以处理。”
何浅仪打断她
“姜姑娘的发现很重要。这毒籽本身,或许并非我们想象的致命凶器。它更像…一个标记,或者一个幌子。”
“幌子?”
方瑾川愣住了,满腔的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
“那林小姐是怎么死的?还有这血书!这袭击!难道不是他?”
“袭击是真,威胁也可能是真。”
何浅仪拿起那张血书纸条,对着烛光仔细查看边缘和血迹渗透的纹路
“但动机,未必如我们最初所想。云姑娘!”
“啊?在!”
云岁晚被突然点名,差点噎住,慌忙咽下桃酥。
“你昨日在小巷,除了听到木桶崩裂声、看到尸体、闻到苦杏仁味,可还注意到其他异常?比如…有没有看到类似这种蓝色种子的东西?或者…听到死者最后有什么声音?”
何浅仪问得很细致。
云岁晚歪着头,努力回想,眼神放空
“木桶炸开的声音老大了,跟过年放炮似的…然后就看到她挂树上了,眼睛瞪得溜圆…味道嘛,就是馊杏仁茶混着烂木头…种子?没瞅见啊…声音?”
她忽然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梢
“好像…好像木桶崩开前…有那么一丢丢很轻很轻的…像是…指甲刮木头的声音?呲啦…很短,就一下。我当时还以为是耗子呢,就没在意。”
“指甲刮木头…”
何浅仪眼神一凝,迅速翻看现场图稿,目光锁定在描绘那个崩裂大木桶内部的一页
“姜姑娘,你昨日在木桶碎片内侧提取到的,除了鹤顶红粉末和结晶,可还有皮屑、血迹或其他人体组织?”
姜素惜连忙翻开自己的记录册
“有…有几处非常细微的刮擦状皮屑残留,还有少量干涸的血迹,呈点状喷溅,量极少,位置在碎片内侧靠近桶底的位置。当时…当时以为是尸体被木刺划伤所致,但位置似乎…不太吻合尸体悬挂的姿态。”
“桶底…”
何浅仪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步,语速加快
“云姑娘听到的刮擦声…桶内侧的皮屑和血迹…被中和处理的‘毒籽’…还有这指向性过于明确的鸢尾香囊袭击…”
她猛地停步,看向叶澜锋和方瑾川
“你们今日去林府,那老管家态度如何?”
“支支吾吾!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明显在隐瞒!”
方瑾川立刻回答。
“那个塞纸条和荷包的丫鬟呢?她说了什么?”
“她说小姐是被逼的!看了信后脸色惨白,一直攥着荷包!”
方瑾川回忆道。
“被逼的…”
何浅仪眼中精光一闪
“桶底…刮擦声…假毒籽…指向明确的香囊袭击…”
何浅仪猛地起身,周身气场凛冽
“花掌柜!”
“在!在!”
花掌柜一激灵。
“立刻清空西侧旧库!封锁所有出入口!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小翠,带路!”
“是!是!”
花掌柜连声应下,扭身就往外冲,嘴里还念叨着
“我的老天爷,西库…那可是堆放陈年破烂的地儿啊…快快快,都动起来!”
小翠也慌慌张张地跟上,腿肚子都在打颤。
“通通跟我走!去山海楼西侧旧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