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6章 旧裁封心

“让开。”对面最前那灰袍人死死盯着他,胸口起伏了片刻,最终缓缓抬手,将残笔一点点垂下。他声音低得近乎沙哑:“……你们若要堕入此碑,不再归返,便自去。”

说罢,那一行灰袍人就像褪去所有神志的影子,齐齐转身,隐入灰雾深处。

风瞬间静了,仿佛一切都在看我们要如何落笔。

赵磊慢慢收起魂印,整个人像在这一刻瞬间老了几岁。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一指断碑下方:“走。”

我和璃瑜对视一眼,谁都没再多言,踏着荒原上灰火蔓延的碎纹,缓缓靠近焚尾之碑。

越往前走,温度就越低。那种寒意不像寻常冷风,更像有无数亡魂从碑根里伸出手,一寸寸扣住我的脚腕、脊骨、后颈。每走一步,魂火都被抽掉一层,浑身发沉。

碑前,浮着一枚半透明的灰页。它没有任何支撑,静静悬在碑影里,周围燃着一圈淡白火焰。火光里,有一支极细的残笔,就那么半空悬停,笔尖距离灰页仅余一线。

我盯着那笔,觉得喉咙干得几乎说不出话:“……这是命书最后一笔?”

璃瑜缓缓抬手,脸色比灰页还白:“它……若落下,就再无可改的余地。”

“看它四周的符阵。”赵磊抬起魂印,指尖在空中一点点描过那圈火光,声音沙哑得仿佛来自荒原深处:“这是焚后遗咒……一旦破坏,就会直接点燃浮页。”

我喉头发涩:“那我们怎么封印?”

“先封笔,再封页。”璃瑜的目光死死锁着那只残笔,声音里透着一丝近乎本能的惧意,“只要能不让它落在灰页上,我们还有机会。”

她说完,深吸口气,手指探向浮页下方的符阵。那一瞬,我看见她指尖的魂火忽然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道扯住。

“等——”我刚要伸手去拉她,耳边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裂响。

璃瑜的魂火瞬间变得暗沉,像一层死水。她瞳孔剧烈收缩,声音嘶哑:“不对……它在吸魂——”

“退!”赵磊猛地踏前一步,抬手去抓她。可他的手刚一碰到那枚浮页,四周火光忽然猛地一暗。

那枚半透明的灰页缓缓亮起一行古怪的文字——仿佛是用血染成的墨,黏腻、浑浊,却清晰无比。

【落笔者,当灭魂名。】

荒原忽然变得死寂,仿佛所有风声在顷刻之间被吞噬。四周的灰火连同我体内残余的魂火一同晃动,像是听见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命令。

“退开!”璃瑜的声音骤然嘶哑,她一手死死按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她话音还没落下,血墨上那股诡异的力道就像活物一样攀了下来。

一股黏稠阴冷的灼痛顺着我的脊骨猛地窜上识海,我只觉脑中“嗡”地一响,眼前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影子。那些影子都没有面孔,却在低声咒骂,用听不懂的古语一遍遍重复:

“……灭魂……灭魂……”

我拼命想抬手,可整只手臂都像不是我的,冰得毫无知觉。旁边,赵磊脸色灰白,魂印在他腕骨处剧烈闪烁,却根本压不住那行字蔓延的速度。他声音沉得仿佛夜里撕开的裂缝:“退开!它要反噬我们的魂页!”

“我……我退不动……”璃瑜的脸色惨白,眼底浮出一层死水色的光,“它在封识……”

我看见那行血墨化作无数细小的笔划,如虫蚀一般顺着空中一点点蔓延到我们每个人的胸口。哪怕隔着衣衫,我也能感觉那冷火缓缓渗进骨头,像要把我的名字从魂页上一笔笔剥走。

“快!”赵磊猛地扯住我的肩膀,想把我拉开。可他的动作在下一瞬僵住,因为那行血墨已开始从他掌心往上攀爬,沿着青筋,缓缓绕上了他喉咙。

忽然,一道凌厉的破风声自旁边骤然响起。苏雁脸色苍白,发间那根血色发带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浑身魂火沸腾,眉心一枚灰咒烙印忽然缓缓张开,血肉般蠕动着,散出一股极重的焚咒之息。

“退后。”她声音低得近乎空灵,双瞳已被灰火彻底染透,“这是咒母印核……我来扛。”

“你疯了!”璃瑜几乎是嘶喊,眼底浮出骇人的血丝,“那东西会烧空你的识海!”

“要是咒火落成,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苏雁缓缓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别废话——退!”

话音未落,她抬手狠狠按住那浮空灰页。

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炽意从她掌心炸开。那种热,不是火的灼烧,而是一种阴冷到极致后的极热,像死水忽然沸腾,撕碎所有遮掩。血墨的笔划顿时停滞,仿佛有一道力量生生将它按在了原地,无法再蔓延分毫。

“快退——”她声音猛地拔高,像一道撕裂咒缚的哀鸣。

我终于能动了,踉跄着后退两步,胸口一阵阵发冷,魂页上那行血痕仍在轻颤。璃瑜和赵磊也被逼得连连倒退,四周空气被咒火烧得一片白,视线都模糊。

灰页上的血墨被死死压制,苏雁的手却在剧烈颤抖,皮肤一寸寸龟裂,骨色清晰可见。她死死咬住牙关,眼角泪痕清晰:“快想办法……它不会被压太久……”

就在我心口一阵乱撞时,火痕不知何时站在了灰页前。她脸色苍白,发间缠着一缕深灰的死火。她伸手,指尖在那浮页上轻轻拂过,低声说了句几乎要被风吞掉的话:

“这是……我写的。”

我的心脏狠狠一缩,耳边仿佛响起一阵极沉的鼓声。

“你说什么?”赵磊瞳孔微微收缩,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火痕没看他,只是抬眼看着灰页,那神情平静得近乎死寂:“这是我写的。我曾在焚心残卷里……留下过一笔。”

她声音极轻,却像一道钝锥,生生钉进我的脑海。我想问她为什么,却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就在这死寂里,断碑的正面忽然传来一声深沉的“咔哒”。

我猛地抬头,只见碑壁正中缓缓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裂缝深处,燃起一圈灰白火痕,伴随着无声的震颤。渐渐地,那道缝隙在荒原死风中张大,露出一道门户的轮廓。

门户上刻着四个篆字——

【旧裁封心】

那四字浑浊如血,笔画里仿佛藏着无数细小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盯着我们。

璃瑜缓缓后退,脸色惨白:“这是……焚后的封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