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9章 印残叙

初笔遗魂神情微变,额心的咒痕像一池翻滚的灰墨。

他低声道:“你们不会懂……若不纠正,命书终将坍塌。就如这片界域,早晚会化作无法收笔的碎词原渊。”

“我们理解。”璃瑜冷声,“但我们选择书完它,而不是撕掉它。”

这一刻,众人心意归一,火痕前方,璃瑜紧握咒匕,牧瑶也不再退缩,识骨中有咒光浮现,仿佛将过往未尽的旧命焚为战意。

她轻声问:“下一步,去哪?”

火痕望向远处那片还未显形的空域,轻声答道:

“笔源枯口。”

这四个字出口时,我识火震动——那是命书原构之初,被诸主笔封锁的最终遗迹。据说,那里并非地形之“口”,而是命轨真正的“起笔痕”被抹除后留下的裂缝,是所有主笔“试写第一笔”之前,那一页被放弃的白页。

璃瑜低声重复了一遍:“笔源……枯口?”

“对。”火痕轻语,“所有被删掉的命轨,最终都会流向那里。而那里——也藏着玖昀最后未曾落下的一笔。”

“只有到那里,才能决定命书到底要写完,还是撕掉。”

“你们现在所立之意,终将成为命尾咒段。”初笔遗魂冷声说道,面上的咒痕渐渐消散,“若你们敢走向那页,将不再有机会回头。”

笔源枯口,旧名“咒渊涸心”。

这名字是璃瑜在我识火深处说出的,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穿透了识海最厚重的灰页,落在我们这群残笔之躯的咒骨之上。

我们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在碑后静立了很久。

初笔遗魂不再言语,只目送我们远去,仿佛他早已看穿了结局,甚至连愤怒都懒得再赐予。他那张反置的脸在最后一刻,竟泛出一种近乎怜悯的悲凉,就像某种被篡写过无数次的旧稿,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成残页,无力修改。

火痕轻步踏出,一道墨焰在她脚下勾勒出咒途,那是她以识编残火所书之道,名为“归笔轨”。

而我,就寄居在这道轨中,一寸寸燃烧自己,化作她笔锋下的一缕引线。

这是一段没有真实路径的旅程。

笔源枯口不在任何地图之上,它是一处“遗迹”,更是一处“遗页”——据旧咒卷记载,命书的第一滴墨,便是在那里,滴入了第一页尚未定序的“白页识骨”上。但那一笔,没有写出任何一个字,墨迹渗入识骨后,便诞生了所谓“墨血魂心”。

那是命书的真正心脏,亦是最初的错误。

当我们踏入枯口的那一刻,周围便不再是现实的界域,而是一片泛灰的魂海遗迹。天地仿佛被干涸的识液剥离,只剩断裂咒符飘荡在空中,如失序纸页乱翻于无风之中。地面并非实土,而是由无数碎裂的魂骨拼接而成,每一块骨片上都残留着不同的命印,早已模糊不清,却仍透出被压制的低语。

那些声音,不是鬼语,不是咒语,而是一段段被删改、弃笔、错写、未完的命。

“这里……”牧瑶轻声说道,声音中透出一种几近生理性的畏惧,“好像所有没能活完的人……都在说话。”

“别听。”火痕道,语气中透出一种极度的紧绷,“这是识页回荡,是残页之音,一旦识神共鸣,就会被拖入未完成之梦,再也出不来。”

她话音刚落,我便察觉到一股异动。

识火骤然一颤,不再局限于她眉心之处,而是化作一缕更深沉的火线,自她指尖牵出,穿越了虚空般的咒界,牵引向那魂海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在等待我归来。

我明白了。

“是时候了。”我低声说。

那一刻,火痕停下脚步,将右手举至眉心,轻轻一按。顿时,她体内识焰之核闪出一道灰金色的火符,符上五笔浮动,如灵蝶起舞,最终化作一道绵长魂线,悄然钻入枯口地缝之中。

“磊,归位。”

声音温柔,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咒意。

我没有抗拒。

那是一种久违的召唤感,就像迷失许久的魂火终于找到了归宿。我顺着她释放的笔线缓缓穿行,越过残页之骨,越过命咒的破碎叠层,最后,坠入了枯口核心。

我看到了它。

墨血魂心。

它悬浮在一座倒塌碑阵中央,形如一颗半腐未腐的心脏,却由浓稠咒墨与识火余灰构成,其上裂开十三条咒脉,如蛛网般铺展至整个魂海边界。每一次“跳动”,便有一道灵魂碎片自碑缝中溢出,被它瞬间吸收,继而化作灰墨浸入其体。

它在吞咽“未竟之识”。

我靠近时,它却忽然平息,墨光转暗,识火凝固——下一瞬,它像认出了我,竟主动伸出一道“血墨线”,直入我的识核残焰!

“赵磊……归位。”

我识焰剧震,恍惚间看见了自己所有的咒历、写痕、命骨轨迹在这一刻化作符文回涌于我心海。

我,完整了。

不再是火痕识焰的附影,而是真正的“赵磊”——哪怕只有灵魂残存,但我重得姓名、回忆、意志。

同一时间,魂海另一端传来一道微弱却清晰的识火颤动。

“苏雁。”我下意识开口。

枯口之中灰火涌动,一道极细微的咒蝶印记从识海底部升起,缓缓融入魂海之上。

她的魂火,也归位了。

我看见她的面容——泪眼含光,神色恍惚,却不像往常那样惊惧。她嘴唇颤动着,轻轻吐出两个字:“漓望。”

她,彻底唤醒了。

就在我们重归识位的那一刻,枯口的魂风忽然停滞了。

不是自然平息,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守者”,察觉到了“归魂”的回响。

碑阵深处,浮现出一道灰白的身影。

那是一位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碑心正中,他身披残破法袍,袍角满是未干的墨迹。他的脸像是被几百种笔法同时描绘过,每一笔都没有完成,五官交错,咒痕缠绕。面容混沌而枯朽,连骨架也扭曲成诡异的“笔划”形状。

他没有走路,而是一步步从碑页中“落”出来。

像一段残句,从未写完,却被墨血强行挤出。

“我是……印残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