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阮家

乔蓉凝视着出租车窗外。雨幕朦胧了视线,但她的目光毫无迟疑地锁定在渐行渐近的豪宅上。

“来者何人?”大门前的警卫拦下车辆。

“我是乔蓉。”她探出车窗说道。

警卫挑起眉毛。

“阮夫人的女儿。”她补充道。

“哦,乔小姐!您可以进去,但出租车不行。”

乔蓉点头,心底却暗自叹息。这正是她最担忧的。

“那麻烦帮我拿一下轮椅?”

警卫掩饰不住的惊讶表情彻底失败。他从后备箱取出折叠轮椅,手忙脚乱地试图展开。

“这个怎么——”

“这样。”她打断对方,接过轮椅利落展开。双手撑住扶手,熟练地挪到轮椅上。

警卫伸手要推轮椅,却被制止。

“不必,我自己来。”

她按下扶手按钮,轮椅平稳前行。毕竟是Themis集团最新产品,流畅度无可挑剔。

阮氏庄园占地广阔,三层主楼与修剪精美的花园交相辉映。寻常过客定会为这泼天富贵驻足惊叹,但乔蓉目不斜视地进入宅邸。反倒是宅中仆人们见到她时纷纷侧目。

“阮先生,有客人!”仆人通报道。

楼梯走下二十出头的俊朗青年,手持文件似是公务缠身。金丝眼镜后的双眸闪过一丝不耐,旋即被完美假笑掩盖。

“是乔小姐?”

“嗯,乔蓉。”她操控轮椅滑入客厅。

“琴琴!下来!”青年阮先生朝楼上喊道。

“干嘛?”女声透着烦躁。

“乔小姐来了!”

片刻后,三人围坐客厅,佣人奉上茶点。

“乔小姐,我是阮瑾,这是舍妹阮怡琴。“青年介绍道。

“你好。”阮怡琴与她年纪相仿,一看就是清纯高中生。唯独脸上笑容与兄长如出一辙——同样虚伪,同样冰冷。

乔蓉并不在意。

“令尊何在?”她母亲呢?

“你不知道?”阮怡琴挑眉,眼里带着些轻蔑。

“他们度蜜月去了。”阮瑾解释。

表面平静颔首的乔蓉,内心长舒一口气。幸好不用见到母亲。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十年前?她现在还没准备好重逢。

事实上,当父亲发消息说要介绍新家人时,她考虑过拒绝。毕竟连婚礼她都缺席了。这些人又何曾真正视她为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你独居在外影响不好。”父亲短信里写道,“再说,你们母女以前不是住乡下吗?该进城见见世面。“

她根本无意迁就,但高中生独居豪宅确实太惹眼。

“令尊希望我搬来住。”她开门见山。

“不然呢?”阮怡琴嗤笑打断,“难道你在栖蓉湾有别墅?“

她抿唇不语。

“父亲说已卖掉旧宅。”阮瑾接话,“所以你得搬来。还有转学事宜。“

啊,这事。作为阮家继承人,这些琐事自然落在阮瑾肩上。

“令堂提过你原就读郊区中学,有学籍档案吗?”

她这么说?乔蓉几乎皱眉。母亲竟不知她随祁家少爷出国读书的事?

不过祁夫人可能故意隐瞒,免得母亲担心——虽然对方从不会为她担忧。他们本就不打算宣扬留学经历。人总有仇富心理,低调为好。

“有。”她从包里取出预备好的伪造文件。

一旁的阮怡琴看了后笑了笑:“就这成绩,安城根本没好学校会要你吧...”

乔蓉伪造档案的时候没有刻意抬高成绩,只是写了平均分而已,不过乡下的学校的平均分安城可能还真看不上。

“没事,阮少爷尽力而行即可。”

阮瑾点了点头,但乔蓉分明看见他眼底掩藏不住的轻蔑。

“小玲,带乔小姐去客房。”他吩咐佣人,又转向乔蓉,“行李在哪?我派人去取。“

“存于悦来酒店前台。”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实际行李在自家别墅,但她可不会向阮家透露。

独处空荡客房后,她立刻拨通电话。

“嗯?”清润男声响起。

“把我行李送到悦来酒店开房寄存。阮家会去取。”顿了顿,“谢谢。“

电话那头轻笑:“雷厉风行啊乔小姐。阮家如何?”

“冷淡,意料之中。”她单手抖开背包,倒出笔记本电脑、药瓶和纸笔。

“见到...”祁墨迟疑道,“令堂了?“

“没有,幸好。她和那人度蜜月去了。”

“见面或许更好。”

“她不想见我。”这句话干涩得像砂纸。

“我们在国外时,家母安排她定期接受心理治疗。她好多了。”

“我没准备好。”

沉默片刻后,祁墨温柔道:“好吧。那学校呢?想去哪?”

“一中。火箭班。”

来路上她查过阮家资料。阮怡琴与她同届,就读安城一中的火箭班。虽然高中老师并不能教她什么,但她想近距离观察这个有点心理问题的继妹。

“行,那我给学校捐栋楼。”

她罕见地笑了笑:“当霸道总裁上瘾?”

“哪有,我宁愿回去当神经外科医生。”

停顿后,男声放软:“什么时候能见面?”

“你先好好工作吧,专注和肖氏集团的新合作。”她揶揄道。

“喂——”她几乎能想象他撇嘴的样子。

“周五下午六点,莫荣餐厅。”

“约会?”

“再问就不是了。”

“周五见,亲爱的。”

祁墨挂断电话后,乔蓉撑着轮椅扶手,缓慢地挪到床上。失去知觉的双腿像沉重的铅块,被她用手一点点摆正位置。

他们交往已有一年,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回国前,一直是她在幕后执掌祁氏集团——那位少爷对行医更感兴趣。

她不禁想象,若祁家长辈知道那些英明决策都出自别家女孩之手,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该有多失望。这个念头让她下意识摸到膝盖上方——那里有两道环形疤痕,是八年前坠楼时钢架贯穿留下的。

母亲严绮刚嫁给阮元徵,她才不得不搬来阮家。名义上,她是严绮与乔书凌婚生的女儿。

但真相是,阮元徵与母亲本是青梅竹马。严家作为京城望族,看不上虽富不贵的阮家。严绮被强配给乔书凌,阮元徵则另娶生下阮家兄妹。可那人竟强行占有母亲,这才有了乔蓉。乔书凌发现端倪后当即离婚,严家将母亲放逐郊区老宅,但家丑不能外扬,对外只说是犯了家规。

自从明白自己是罪恶的见证、母亲的耻辱,八岁那年她从三楼阳台纵身跃下。母亲每次见到她,都想看到鬼了一样,她怎么还配活在这世界上呢?

幸亏的是,祁夫人与母亲是闺中密友,特意搬到隔壁来照料母亲。她的儿子正好那个夏天来避暑,那天祁墨本来找她玩,却在院子里看见一篇狼藉。虽然及时送医保住了命,但腰椎粉碎性骨折让她永远失去了行走能力。

因为这件事,祁夫人干脆让她和自己儿子一起出国去留学了,远离她的母亲。

这次回来,一是因为祁家要祁墨正式接手祁氏集团,二是给母亲报仇。

手机突然震动,将她从思绪中惊醒。

“烟烟金璫色”的备注跳出一条消息:

【Sigma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