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开往W市的飞机登机口即将关闭,请还未登机的旅客尽快登机——”机场广播中吐字清晰的女声加快了林新的步伐。
卡着点赶上这次红眼航班,林新努力撑着眼皮完成了登机检查,凭着几丝清醒的意识走到机舱找到自己的位置,如释重负地坐下就开始打瞌睡。
刚打算睡个饱觉,突然感觉有人在她耳边絮絮说着什么,林新本来想置之不理安心睡觉,但似乎对方并不罢休,依旧没有停下唠叨。
林新猛地睁眼,没想到对方直接对她劈头盖脸地数落“我说这位小姐,你上飞机不看看自己飞机票上的座位号吗!看看清楚再坐下好吧!我在这跟你讲了半天,你倒是睡得很熟。”
座位?
可是,她刚刚明明核对过座位啊。
她揉揉眼睛,重新使自己的视线与飞机票上的座位号重合。
A06...不对,是A08。
林新连忙抱歉,起身收拾了东西,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她的座位是在中间,需要坐在外面的旅客让下位子。
空姐看她站在过道内,过去催促:“旅客,飞机快要起飞了,请您尽快落座。”
林新尴尬地微笑示意,转身对坐在最外面的男人说:“麻烦你侧一下身,我的座位在你旁边。”
男人转过身,戏谑道:“新姐,怎么认识了这么久,还是没认出我啊。你这脸盲的症状可得治治。”
林新眨了眨眼,定睛一看——
熟悉的卷毛,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这不是她断联很久的铁哥们沈凛吗!
熟人见面,分外热闹。之后一个多小时的行程,林新和沈凛都沉浸在叙旧的氛围里。
只不过画面有些混乱:林新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叽叽喳喳的话痨性子,和铁哥们很久没见,更是关不住话匣,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地抛出。沈凛没怎么主动发起对话,全程含笑看着林新絮叨,偶尔简单回答几句。
连续说了好多话,林新嘴巴有点发干。刚好也到了机组发餐的时间,她抬手向空姐要了一杯可乐,顺便接过一盒咖喱饭。
沈凛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不住打趣,“我说,新姐,你适合当吃播,减肥的人看到你吃饭的样子都会立马干掉三碗饭。”
林新转头瞪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刚刚一直在说我的事,你呢,怎么断联了那么久?要不是周姨跟我说你去国外进修了,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沈凛双手交叉靠着头,慢慢解释:“我申请加入了无国界医生,国际局势影响,人员伤亡、医疗物资被截留的情况多发。我没法跟二老说实情,不然他们一定会逼着我回国。我这次是回国休假。”
林新沉默一会儿,还是道出自己的想法:“国外进修是有年限的,你如果还是打算继续这份工作,怎么和你爸妈说?”
沈凛不想把氛围变得太沉重,努力弯起嘴角:“先斩后奏吧。说不定到时候他们会理解,我就不用隐瞒了。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忙什么呢。”
“婚礼策划师。新的婚礼业务是在W市,这单是临时接的,新人找的前一家婚礼策划跑路了,我们团队紧赶慢赶重新搭的婚礼布置,我今天飞到现场去控场。”林新一边说着,一边把公司的名片塞到沈凛手里,“沈医生,以后要是找到了喜欢的女生,记得找我们帮你策划啊。”
沈凛认真看着名片上烫金的花字,目光下移,看到一行熟悉的名字:谢砚之。
这个名字在高中时真是响彻整个年级。他常年处于年级前三的行列,几乎每个教过他的老师都对他不吝赞美。在当时年级里都惊奇于他考试答卷的速度之快时,沈凛却清楚,他所有的从容背后是几百道题的堆砌和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他们同在理科重点班,男生几乎占了大半,一到傍晚的活动课,总是成群结队地去操场上打球。沈凛一开始还会试图撺掇谢砚之一起,但他的秩序感强到会设定每项学习任务完成的时间,沈凛打招呼他都会视而不理,久而久之沈凛也放弃了拉他一起玩的心思。
谢砚之这无趣的性格,让沈凛一度认为他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直到林新出现。
一天林新来到他们班后门和沈凛以及几个认识的篮球队队员商讨下周的篮球赛战术,林新一贯的大嗓门,时而爆出几声笑声,俨然一副热火朝天的气氛。
谢砚之当时正坐在座位上写试卷,林新他们嘈杂的声音明显影响了他的效率。他动笔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写到倒数第二道大题,他终于忍不住放下笔,朝着林新他们的方向走来。
沈凛捅捅林新的胳膊,示意她小点声音。但谢砚之脚步太快,已经走到他们前方。
谢砚之淡淡地说了句:“同学,现在虽然是活动课时间,但要注意音量。”
林新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男生:“你就是谢砚之吧。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我们已经说完话了。这个,是赔礼。”
林新轻轻地拉过他的手,把一颗汽水味的糖果放到他手里。
谢砚之低头看着手里的糖,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抬头道谢时,笑盈盈的女生早已离开,留下一个蹦蹦跳跳的背影。
他转身回到座位,把糖果放在桌角。刚想拿起笔继续写试卷,突然鬼使神差地拿起那颗糖果。撕开透明的糖纸,把糖果放在嘴里。
甜甜的,带着一点空气中清新的味道。
自此之后,林新出现在教室后门和人聊天时,总会向谢砚之打个招呼“学神”,谢砚之会微微地点头,然后继续埋头做试卷。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直到有一天的课间,谢砚之主动问沈凛能不能带他一起打篮球。沈凛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的谢砚之认真的神色,迟疑地点点头。
之后校篮球队多了一个“沉默投篮王”。谢砚之在打球的时候和队友的交流并不多,在和外校打比赛时总容易被小觑。他充分利用了对手这一弱点,每次总是在关键比分时,从外校球员不注意的外围一个猛冲过去,抢占到球框正前方的位置,猝不及防地一个扣篮,拿下关键的一分。
每次比赛结束,谢砚之都会径直走向林新,一边仰头灌几口水,一边向林新讲述他的精彩表现。林新会认真地听他几乎大半是吹牛的讲述,在讲到他的精彩表现时非常捧场地鼓掌,听得发笑时会不自觉地抬手揉乱谢砚之头顶的头发,而谢砚之会很自觉地低头任凭她玩弄他的发梢。
谢砚之的喜欢过于明显,直接到班主任看不下去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
沈凛当时正和朋友打闹着经过班主任办公室窗前,看到办公室内的少年垂着脸被对面恨铁不成钢的老师训斥。
“谢砚之啊,我知道你一向对自己很自信,你有喜欢的女生,也没有影响你的学习成绩。但文科班的林新,人家也是个好苗子,最近的成绩排名不乐观啊。你如果为她好,就在高考后再和人家表明心意。两个人一起考到B市不是很好吗?”
谢砚之抬起头,用极轻的语调回答:“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班主任摆手,示意他离开。
之后,学校的篮球场上不再能看到谢砚之挥汗如雨的背影。谢砚之更加沉默地埋头学习,几乎很少离开座位。林新再次在后门和别人聊天时,也不再和他打招呼。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无声的默契。
只是林新的好友知道,他们没有放弃这段感情,只是化作彼此学习生活中微小的角落。
在每次大考后分发答题卡,林新的答题卡上总会有字体隽永的批注,细心地整理每个她做错的知识点。每次在试卷的空白处总会留下标志性的一个毛笔标志。
而谢砚之的桌角每天早上总会出现一颗汽水味的糖果,或者是一张画着笑脸的便签。
高考之后。沈凛去了医学院校,谢砚之和林新如愿以偿地去了。
沈凛去做无国界医生后,经常要倒时差,国内的消息了解得零零碎碎,大多是从新来支援的医生那里了解。
了解最多的是谢砚之的消息。他博士毕业后留在B市的一个研究所工作,取得了一些科研成果,在国内科学界也很有名气。
思索许久的沈凛回过神来。飞机的广播声中传来乘务员的播报:各位旅客,飞机即将降落,请各位旅客检查好随身物品。
他指着名片上谢砚之的名字:“他也是你们婚礼策划公司的员工啊?”
林新慌乱地摆摆手:“没,我可差遣不了大科学家。他上学的时候不是拿过一些书法比赛的一等奖吗,现在有些婚礼的新人喜欢中式婚书,他算是我们公司的书法顾问。”
沈凛听完,若有所思。
飞机落地。
沈凛和林新落地后,他们取了行李,向着出口走去。
快走到出口时,有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男生向着他们的方向挥手。沈凛看着林新朝着那个男生的方向大喊:“砚之!”
谢砚之快步跑到他们面前,帮林新拿过行李。随即拍拍一旁沈凛的肩膀:“失踪人口回归啊,欢迎!”
沈凛看着谢砚之搂着林新的腰的亲密,努力控制着声音:“你们这对小情侣终于是修成正果了,恭喜啊。”
谢砚之纠正了他的话:“很快就是合法夫妻了,下个月婚礼,你要是那时候还在国内,一定来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