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术士

次日清晨,咸阳宫金銮殿内,铜炉青烟袅袅升腾。

文臣之首甘茂捧着竹简上前,声如寒泉:“禀大王,新城县、南郡妖异频出,昨夜更有宫人目睹黑影掠过宫墙,民间传言——”

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殿下武将,“皆言此乃武安君连年屠戮,触怒鬼神!伊阙斩韩魏二十四万,鄢郢溺亡楚军十万……如此杀孽,天道难容!”

武将阵列中顿时炸开锅。

白发苍苍的司马错拄着青铜剑,怒目圆睁:“荒唐!秦军征战四方,死伤皆为家国大义,岂容腐儒以鬼神之说构陷!武安君若触怒天意,为何我军百战百胜?分明是有人妄图动摇军心!”

他剑锋重重顿地,震得地砖簌簌作响。

“司马老将军莫急。”

丞相范雎抚须微笑,却暗藏锋芒,“然民间传言愈演愈烈,若不处置,恐生变乱,臣以为,可先将武安君召回咸阳,一则安抚民心,二则……”

他意味深长地瞥向王座,“也让武安君暂避风头。”

司马错冷哼一声:“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长平之战武将功劳中白起最大,这文将中怕是范丞相有不可小觑的推动力!”

秦昭襄王摩挲着腰间玉珏,目光在争执的两派间游移。

殿外忽起一阵狂风,卷着枯叶撞在丹墀上,发出凄厉声响。

他眉头微蹙,终于抬手:“准奏,即刻传旨,命武安侯暂离长平,回咸阳述职,至于降卒处置……”

他眼中闪过冷芒,“王龁留守军中,依诏行事!”

另一边长平,晨光刺破营帐时,姜明已盯着案上的虎符凝视良久。

青铜铸造的虎符泛着冷光,与他掌心残留的黑红气息形成诡异呼应。

帐外传来脚步声,王龁掀帘而入,铠甲上还沾着露水。

“将军,昨夜军中一切如常。”王龁抱拳行礼,“唯五名重伤士卒气绝,军医已按例处置。”

姜明指尖叩击案几,节奏凌乱如鼓点。

五人——昨夜游荡的黑红人影何止十数恐上千,万,若按昨日所见的吞噬速度,这个数字显然不对,显然这些红黑人影有自己的杀人规则。

他猛地起身,青铜帅椅轰然倒地:“带我去看尸体!”

停尸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艾草味,却压不住腐臭气息。

五具尸体横陈草席,姜明掀开白布,目光扫过死者脖颈,果然,在最左侧士兵青灰的皮肤上,有道极浅的手印。

“还记得我昨日和你说的那些东西吗……”姜明蹲下身,指尖悬在血痕上方三寸。

“你仔细回想,是否所有暴毙者,都是在伤口恶化后才……”

王龁面色骤变,他昨晚并没有将姜明的话信以为真,现在他忽然倒抽冷气,“可这五人中,有三人本已熬过危险期,军医还说能撑到明日换药……”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惨叫,姜明箭步冲出,正见两名士兵死死按住一名抽搐的同伴。

那人七窍渗出黑血,瞳孔中翻涌着熟悉的黑红雾气,正是昨日被附体的征兆。

“退下!”姜明挥剑直接将这名士兵斩杀。

姜明盯着抽搐的尸体,冲士兵厉声道:“速叫军医验尸,查伤口!”

转身又对王龁下令,“带一队人马密查新城县、鄢郢传闻,切勿声张,以免动摇军心,赵军降卒七日之期将至,绝不能节外生枝!”

王龁领命急退。

姜明扶额揉按,头痛欲裂间司马梗携一名少年来到面前。

“将军,此子乃断赵粮道时所遇术士。”司马梗话音落,少年长揖,眸中闪过精光。

姜明抬眼打量,少年竟然和自己一样被黑色的朦胧气息所笼罩,他对秦朝的术士也是听有耳闻,最有名的莫过于徐福。

但从现代来看,术士说白了就是一个害人的骗子。

未及开口,一名验尸军医踉跄的来到几人身前面色惨白:“将军!那暴毙士兵……后心有指痕状淤青,无外伤却……七窍溢血而亡!”

少年指尖微动,袖中飘出一缕银线般的咒纹,缠向军医腰间:“此乃怨煞入体之相,长平积尸遍野,怨气聚而成煞,附于伤者残躯,借伤口夺舍生魂。”

“可并无外伤!”军医听后只觉得面前少年在妖言惑众。

少年笑了笑:“难不成瘟疫死人也需要外伤?”

姜明看着少年瞳孔骤缩:“昨日所见黑红人影,便是这怨煞?”

少年点头,指尖银线在半空勾勒出八卦图:“没错,各位将军都是常年征战杀场的人,身上煞气和怨煞直接对冲,自然不会受及影响,可这手底下的士兵那就不一样了,若平时精神状态尚或身体无恙那自然不会受其怨煞的影响。”

司马梗手按剑柄:“既知缘由,可有解法?”

少年从袖中取出三枚青铜符篆,符面刻满蝌蚪文:“以符镇其心,以火焚其躯,可断煞灵反噬,但长平怨煞已成气候……”

他望向帐外血色残阳,“须得从根源破局。”

姜明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攥住腰间佩剑:“从根源破局?你是说——”

少年将符篆拍在案上,青铜表面的蝌蚪文突然泛起幽光:“正是,将军可知‘杀降不祥’四字?伊阙二十四万冤魂未散,鄢郢十万亡灵号哭,如今长平四十万赵军降卒若再遭屠戮,怨气将汇聚成滔天血煞,届时莫说秦国边境,便是咸阳宫城也难逃厄运!”

这时王龁赶来恰好听见他剑鞘重重磕在地上:“休得危言耸听!四十万降卒若不处置,他日卷土重来,我秦军将士的性命谁来保障?”

“保障将士性命的,从不是杀戮!”少年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咒纹。

“我自函谷关一路西行,所见所闻皆是冤魂哀嚎,伊阙河滩至今泛着黑红,鄢郢地底夜夜有铁链声响,那些枉死之人的怨气,早已凝成无形的牢笼!将军可还记得,昨夜军中暴毙的五名士卒,为何伤口完好却七窍流血?”

姜明心头剧震,他分明记得,昨夜那抹黑红雾气正是从尸体脖颈处的手印钻入。

少年踱步至帐门口,望着远处堆积如山的赵军营帐,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怨煞专挑心存恐惧、意志薄弱者下手,若今日再开杀戒,怨气将如瘟疫蔓延,届时秦军将士即便能躲过刀剑,也逃不过怨煞索命!”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姜明捏起一枚符篆,蝌蚪文在掌心灼烧出微痛。

少年突然伏地叩首:“请将军以虎符传令,暂停一切屠戮!将降卒分而治之,或编入民籍,或充作徭役,唯有消解长平怨气,方能止住怨煞肆虐,若执意杀降……”

他抬起头,眼中映着血色残阳,“七日后月圆之夜,便是秦军百万将士的死期。”

死寂如坟。

军医匆匆奔入,布衣上沾着新鲜血迹:“将军!又有十三名士兵暴毙,死状……与先前一模一样!”

姜明的目光扫过案上虎符,想起咸阳宫中文武之争,想起秦昭襄王那句“依诏行事”。

青铜虎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仿佛千万双怨毒的眼睛。

“哼,你一言两语说不动我,我给了四十万降军七天时间,现在来看还有六天时间,正好这六天时间,你就想个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姜明看着少年:“如果六天时间我看不到有效的解决方法,你就跟他们一起陪葬。”

话音落下,几名亲兵上前将少年押解而去。

姜明抬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去寻些柳树来,越多越好,沿长平四周栽种,再取黑狗血、公鸡血,混着艾草汁洒在各军帐周遭。”

待传令兵领命疾行,他抬脚便往外走去,青铜甲胄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