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进经阁,江云青正伏案修补一册《妖物志》,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麻线,小心地穿过竹简上的孔洞。忽然,案几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师兄!”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从书架后探出来,道袍领口歪歪扭扭地系着,袖口还沾着墨渍。江云青认得他——玄音门新收的小弟子,名叫阿元,今年不过七八岁年纪,每次来经阁都会迷路。
“这个字念什么呀?”阿元踮着脚,短胖的手指戳向竹片上的“狈”字,指尖还粘着半块芝麻糖的碎屑。
江云青放下手中的细针,轻声道:“狈。”
“狈?”阿元歪着头,发髻上的小木簪跟着晃了晃,“是妖怪吗?”
“嗯。”江云青指尖点了点旁边的图示,竹片上刻着一只形似狼却前肢短小的怪物,“狈前腿短,要趴在狼背上才能行动,所以常和狼合伙害人。”
阿元瞪圆了眼睛,突然一把抱住江云青的胳膊:“那它们会吃小孩吗?”
温热的触感让江云青一怔。他低头看着小弟子发顶翘起的碎发,恍惚想起三年前周府里,自己也是这样拽着来除妖的修士问东问西。
“会挑食的。”他鬼使神差地逗他,“只吃不肯好好写功课的。”
阿元“啊”地松开手,慌慌张张去摸背后的书囊:“我、我今天描了二十张符呢!”掏出来的却是一团皱巴巴的纸,墨迹糊得根本看不出形状。
江云青嘴角微扬,取过案边干净的粗纸,重新镇好:“要这样握笔。”
他握着阿元的小手,带他写下“狈”字。孩子的手又软又暖,像捧着团刚出炉的糯米糕。
“师兄的字真好看!”阿元仰起脸,突然指着江云青的手腕,“咦,你这个疤……”
袖口滑落处,狰狞的烧伤疤痕盘踞在腕间。江云青迅速拉好衣袖:“不小心烫的。”
“我也有疤!”阿元却兴奋地卷起裤腿,露出膝盖上淡淡的擦伤,“上月爬树摘枣子摔的!”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其实可疼了,但师父说男子汉不能哭……”
远处传来呼唤声,阿元急急忙忙往书囊里塞乱糟糟的符纸,突然摸到什么,掏出一块芝麻糖拍在江云青掌心:“给师兄!明天我还能来听故事吗?”
不等回答,小道童已经蹦蹦跳跳跑远了,发髻上的木簪摇摇欲坠。
江云青望着掌心粘着糖屑的芝麻糖,耳边仿佛又响起三年前自己缠着修士追问“狼妖怕什么”的声音。
窗外,锁妖塔的铜铃在晨风中轻响。他小心地把糖包进修补用的棉纸里,藏进了贴身的暗袋。
这天刚用过午饭,江云青推门走进修补室,发现陈明远已经坐在案前,手里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麻线,正专注地穿引一册《道藏》残卷。晨光透过窗棂,映在他微微蹙起的眉间。
“来得正好。”陈明远头也不抬,“《云笈七签》的金泥脱落了,帮我按着左下角。”
江云青走过去,伸手按住竹简。陈明远的指尖稳而轻巧,麻线在竹孔间穿梭,动作行云流水。
“师兄今日这么早?”江云青轻声问道。
“这批典籍要赶在雨季前修补完,否则受潮更难处理。”陈明远说着,从案边拿起一个小瓷瓶递给他,“新调的药水,除霉效果比上次的好。”
江云青接过,指尖触到瓶身微凉的温度。他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丝温暖。
就在这时,书架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正是阿元。他看到江云青和陈明远,眼睛一亮,跑了过来。
“师兄,你们在修什么书呀?”阿元好奇地凑过来,踮起脚尖往案几上看。
陈明远微微一笑:“我们在修《云笈七签》,这是一本很重要的道家典籍。”
阿元眨了眨眼睛:“我也想帮忙!”
江云青忍俊不禁,递给阿元一块干净的布:“那你帮我们擦擦竹简上的灰尘吧。”
阿元接过布,认真地擦了起来,小脸上满是专注的神情。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几上。陈明远执笔示范金泥修复术,笔尖在残破的经文上勾出流畅的线条。
“看好了,”他声音平静,“接笔时要顺着原先的笔势,不可强行续写。”
江云青凑近观察,发现陈明远的笔法极稳,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既补全了残缺,又不失原作的韵味。
“你来试试。”陈明远将笔递给他。
江云青接过,笔尖刚触到竹简,就听陈明远道:“手腕再抬高些,力道要轻。”
他依言调整,果然笔下的金泥不再晕染。
“不错。”陈明远点头,“再练三个月,就能独立修补这类金泥典籍了。”
江云青心中一喜,感激地看着陈明远。
阿元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突然拍手道:“师兄的字真好看!我也想学!”
陈明远笑了笑:“好啊,你先从描红开始吧。”
他递给阿元一张描红纸和一支毛笔,耐心地教他握笔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