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卫城回到宁州城时，天气已经明显转凉。

进城后，透过熹微天光，看着街头那些穿上夹袄忙碌的居民，听着熟悉的宁州口音叫卖“卖包子咯，皮薄肉大”，闻着蒸饼、包子等面食独有的麦香，他竟有些恍惚。

这样平静祥和的美景，明明才隔了三个月，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稍稍顿足后，他重新夹紧马腹，加速奔向日夜思念的家。

老袁头远远见了一匹马儿靠近，马上停下扫地动作，瞪大眼睛看向马上之人，而后欢喜地将扫帚扔到一旁。

“大人！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与此同时，恰好出门买菜、当差的几个邻居也留意到了卫城的归来，当即惊喜交加地凑过来叙旧。

有为他平安归来高兴的，也有好奇问起前些日子最后一役是怎么结束的，甚至还有其他过路人被吸引过来凑热闹的。

一转眼，卫城身边就围了乌压压几十号人。

听着这些人一声声热情洋溢的“卫将军”呼唤，饶是他再想第一时间见到妻儿，也不得不耐住性子跟他们多说几句。

只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些人怎么话里话外都少不了“说书先生”这四个字？

这两年虽然立了点功劳，但，他自我感觉算不上什么，至少跟当年的靖远侯、万老将军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怎么就到了脍炙人口的地步？

好在他还听到了严总兵和其他将领的名字被提及，不然，这会儿身上因为赶路出的薄汗都要变冷汗了。

“好了好了，诸位街坊邻居们，先放我们大人一马！我们全家上下，日日都盼着大人回来呢！这大早上的，大人只怕还没用过早食吧？”

在老袁头笑呵呵的出面下，卫城终于得以解脱，脚步略显仓惶地小跑进了家门。

刚走出去几步路，里头已有人匆匆迎出来。

卫城耳朵一动。

隔着照壁，他依旧能从熟悉的脚步声听出来，那是妻子云巧。数息后笑吟吟露面的一大一小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但，他听到的第一声呼唤却来自云巧怀中的女童。

“爹！爹爹！”

那稚嫩清脆的嗓音，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的灿烂笑容，几乎将男人那身还透着寒气的铁甲都融化掉。

天色还早，小丫头大约刚起床没多久，衣衫还算整齐，就是头发有点乱……哦不对，脚上居然没穿鞋子，只松松垮垮套了足袜！

可见，他刚刚进门时，小丫头多半还被按在炕上或凳子上坐着，没能梳完头就缠着她娘蹦跶了出来。

卫城眼睛一亮，笑容快速放大，大步向前。

目光先为闺女似乎又胖了一小圈所诧异，很快转到同样嘴角含笑、眼神闪亮的云巧的面上，夫妇二人深深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数月不见，思念早已汇聚成海。

即便前日提前抵达的家书中说是一切顺利，身上只有些微轻伤，让她放心，云巧却坚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此刻，当着姜姜等人的面，她不能像过去那样，拽着人回屋立马扒衣检查，只能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不断上下打量着男人，仿佛突然有了火眼金睛一般。

“夏夏想爹爹了？要不要爹爹抱？”卫城朝胖闺女伸出手。

胖闺女歪了歪头，慢吞吞扭过身子，扑向亲爹方向。

云巧一边配合地松开怀抱，一边佯作镇定地说：“可不是？自从前天你那信送回来，晓得你要回家，她天天都要拉着我来大门这里守着。你瞧，那几盆桂花都快被她薅秃了~”

卫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见到，过道旁整整齐齐的两排盆栽当中，有一株显得格外可怜。

中秋将至，其他桂树盆栽花开正盛，唯独最靠大门的那两盆只剩零星几点黄花，且枝头七零八落，连绿叶都出现明显空缺，俨然是被人辣手摧花过的。

卫城不禁失笑，正准备将闺女接过来，可，手刚碰到香香软软的团子又马上缩了回去，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盔甲。

“嘶，差点忘了这个！天冷了，别冰着孩子，我还没洗手呢……夏夏，爹爹进去换身衣裳再抱你，好吗？”

云巧轻声道：“也好。”说着，便将怀中小肉团子重新稳稳抱住，转身往回走。

小夏夏是个小人精，即便听得似懂非懂，却也看得出，刚才她娘指着桂花盆栽在笑她，现在心心念念的爹也不打算抱自己，肯定是因为爹嫌她不乖。

她嘟起小嘴，自以为很凶地瞪过来一眼，同时小声控诉。

“爹，不想，坏……”

小丫头说话本就还口齿不清，这会儿委屈了，吐字更添几分含糊，恰好离家数月的卫城幼儿语水准有所降低，一时就没反应过来。

他伸手在小丫头面前打了个响指，笑着问：“恩？你想让爹做什么？”

小夏夏那肉嘟嘟的圆脸蛋顿时更圆润了三分，眼神愈发委屈，竟哼的一声，扭头抱住云巧脖子，不肯再看他。

“这，这是恼了？”卫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住，模样跟方才在马上时威风八面那会儿简直判若两人。

云巧扑哧一笑，没忍住横他一眼，一边拍着怀中实心的小肉团哄，一边好心充当通译。

“是恼了，她说你这当爹的不想她，是坏爹爹！”

卫城被妻子那一眼横得心头一荡，又很快为闺女的小情绪哭笑不得。

无奈之下，他只能大步流星冲进屋子，以最快速度更衣，又施展出浑身解数哄闺女，后者才勉强松口，高高兴兴扑到他怀里开始闹腾。

一开始，老父亲心里只有纯粹的高兴，就是头发被拔几下也一点不觉得疼。但，没一会他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尤其是在他坐到炕上后，小夏夏愈发好动，开始爬上爬下，一刻不停，竟莫名让他回想起童年时跟玩伴一起爬树的光景。

就是吧，当时爬树的他们都是一群黑黑瘦瘦像猴子的小男孩，可，小夏夏却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娃啊！

“这丫头怎么比之前愈发好动了？该不会再过一两年就要上房揭瓦了吧？而且，我咋觉得她比我走之前重了快十斤？”

卫城不禁怀着满腔甜蜜的烦恼，对云巧道出自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