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得知连翘原本家中也算小有资财，是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娇小姐，如今却因为一桩官司和黑心亲戚落到如今被卖为奴的地步，姜姜大皱眉头。

“你那舅舅好没心肝！不搭救一把亲外甥、外甥女也就算了，怎么还落水下石呢？居然还给你们下药，简直太过分了！”

她本来还想多骂几句，却见云巧脸色有些微妙，以为自己说得不大妥当，赶紧住嘴。

殊不知，云巧只是想到去年差点被亲爹娘药倒，趁夜送上江家马车去做妾的事。

感慨之余，她也格外心疼有着类似际遇、却比她更加倒霉的连翘。

毕竟，连翘没有人通风报信帮忙，也没有人挺身而出相救，让那恶人得逞了，自己和兄长也经历了从家乡被辗转卖到京城的糟心日子。

见连翘神色忐忑，云巧冲她微微一笑，直接忽略姜姜方才那番话，主动解释。

“金大娘那事，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让姜姜去诈一诈她，说她这宅子里有几个人来路不大清白，正好我们家在衙门那边有点关系——当然，这也是诈她的，我们没那本事——事实证明，这牙婆做贼心虚，怕被衙门查，就没敢再纠缠。”

连翘恍然，神色却笼上些许阴郁。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像她和哥哥两人，可不就是来路不清白的那一类人吗？

想到今年家中突逢巨变之后的种种，再忆及出事前家中和和美美的景象，不禁悲从中来，却还勉强按捺住情绪接话。

“确有此事。且不说我们兄妹，那宅子里还关着两三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子，容貌都不错。有个家里人都没了，是被邻居偷偷卖的。还有个从前时被拐的……”

说到这，视线下意识转到还昏迷高热的兄长面上，无声一叹。

连翘的兄长比她大两岁，大约比云鹏程小一点，还是个少年郎。但，这样年纪的少年郎，云巧也该避嫌，故而，方才并没仔细瞧，只大略扫了一眼。

如今顺着她视线看去，才后知后觉发现，连翘的兄长虽然一脸病容，脸色不大好看，但细瞧之下发现，他容貌生得比连翘还要精致一二分！

若撇去这病容来看，竟是个翩翩清俊少年郎！

云巧瞬间明白，连翘为何会突然色变了。

金牙婆做的这人口生意，主要就是往大户人家里卖丫鬟，再就是将其中容色出挑的送往烟花之地。除了青楼之外，还有南风馆这种腌臜存在。

而上一世，连翘的兄长恐怕并没熬过这次急病，亦或是熬过了后面又出事，总之，几年后连翘来到她身边伺候时，已经是孑然一身了。

云巧想了想，温言安慰。

“连翘姑娘，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先照顾好你兄长为重。至于金牙婆那边，我会想办法托人给衙门递个话。若能多救一二人，也算是功德无量。”

连翘眼睛微微瞪大，惊喜过后，又是紧张。

“夫人，您叫我名字就好。我……您买了我，我就是您家的丫鬟……”

云巧打断她支支吾吾的表白：“名字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虽然跟我家签了五年契书，却没卖身给我家为奴为婢，大可不必轻贱自己。”

“五年？什么？”

连翘觉得自己耳朵好像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句子都听不懂呢？

还是姜姜一点就通，吃吃笑着将自己的猜测微微道出。

“我方才可没说错，咱家夫人最是个心善的。我和我娘之前也跟你差不多，还是到了夫人身边，才得了自由身。夫人跟我们签的也是这种契书，不过，估计得等你哥哥病好了，回头再领他去一趟衙门办手续。夫人，是不是这样？”

自从来了京城，贾氏时常提点她要改口，别叫云巧娘子，要叫夫人，这样才符合云巧现在的地位。只是，她先前不大改得过来，反倒是今天出面跟那金牙婆斗智斗勇，为了给自己撑场子，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竟叫得十分顺口。

云巧颔首，再次朝前世的忠仆投去一个温和的笑。

连翘忍了半日的眼泪扑簌簌掉下。

“夫人大恩，我，我不知该怎么回报。今后，夫人若有差遣，我们兄妹就是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倒是可能要给我熬个汤、看个火什么的。”

云巧说了句俏皮话，惹得刚被感动到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忍不住想笑，又哭又笑，脸都涨红了。

回到戴宅，贾氏迎上来，得知马上要多两个共事的小年轻，有点惊讶，却没表现出来，十分体贴地帮着安排兄妹俩的屋舍，以及洗漱用的热水、床铺被褥衣物等。

毕竟是借住别人的宅子，车夫、粗使仆妇这些没法不借用（姜姜一个贴身婢女若要亲自赶车，在外人看来就是作为主人的云巧上不得台面），但，很多事情她们还是习惯亲力亲为。

故而，贾氏亲自点了姜姜去大厨房煎药。

这大大弥合了连翘心里那点因为身份变化带来的落差。

她早就做好了沦为奴婢后任人磋磨的心理准备，甚至暗暗打算，万一真被卖到那些不堪地方，就一头碰死，却没想到，能遇到这样宽和的主家。

说得自大点，她居然有种回到自家，或是到亲戚家做客的感觉。

而她的真正血脉相连的舅舅，却被舅母怂恿着把他们兄妹卖了个好价钱，以此跟他们一家划清界限，免得爹娘那桩官司牵涉到他们……

亏得爹娘那么信任他们，出事后告诉了他们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财产藏匿处，可他们就是这样回报的！

所谓的亲人还不如路过的一个陌生人，何其可悲？

泡在久违的热水里时，连翘再次落泪，并恶狠狠擦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的液体，咬牙发誓。

这份恩情，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报答！

还有，如有机会，舅舅舅母对他们兄妹做过的“好事”，她也定当“报答”回去！

云巧还不知道，自己隔着时空的迟来报恩，居然会间接刺激了连翘一把，促使当年那个因为家破人亡、性情变得阴郁沉默的年轻姑娘，从今天开始，走上了另一条睚眦必报的路。

将连翘兄妹安顿好后，她才猛地记起原本去商行找人的初衷，懊恼地一拍脑袋。

正想再找人去一趟商行，外头却传话进来，说是管事来求见。

云巧眼睛一亮，马上请对方进来见面。

果不其然，对方隔着屏风表示，商队北上的日期已经定在三日后，请她提前做好出行准备，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