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你就是云氏？江家认的那个义女？”

这是郑小姐见到云巧后说的第一句话，语气里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高高在上、以及审视感，甚至还有点挑剔的意味。

云巧有点莫名其妙，心说，莫不是这位郑小姐十分注重门楣出身，嫌弃她原本的农女出身太过低贱，觉得跟她这种人做亲戚太掉价？

腹诽的同时，她便将面上挂着的客气表情调整一番，平白添了几分疏离。

“郑小姐请人送来的请帖上，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何人了吗？”她嘴角噙着笑，却不大客气地反问。

在动身前，云巧早已预料到，今后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包括卫城的同僚、上司妻子，也有意努力为他做好夫人外交，甚至做好了可能要昧着良心拍马屁的心理准备。

但，江传芳的未婚妻并不在她必须阿谀奉承的名单上。

即便郑小姐的祖父是当朝阁老兼尚书，可她如今只是个闺阁女，出嫁后的身份是跟着江传芳走的。同样是七品官之妻，而且还分属文臣武将两大阵营，云巧并不觉得对方能威胁到卫城和自己。

还能有什么情况比突然被一纸征召令调往辽东更糟糕吗？

最多再调往陇西等苦寒之地罢了。

云巧不卑不亢的表现似乎让郑小姐很不满，只看她那修得弯弯细细的柳眉蹙成了波浪形，就能窥见其心理变化。

郑小姐并没有继续出言挑剔，眼中轻视却也没淡去分毫。

“我本以为，你夫君的官儿是你替他跟江郎求的。今日看来，你倒不大像那种汲汲营营、眼里只有富贵的人，至少还有几分胆色。不过，好男儿本就该建功立业，你的想法也不算错……”

云巧几乎被气笑了：“不知郑小姐何出此言？莫不是，我那‘好义兄’说的，说我求他给我夫君找前程，求他在我还大着肚子没生产的时候将我夫君弄去千里之外的辽东？”

郑小姐幽幽叹息，轻启朱唇吐出一句：“江郎心善。即便真有这事，他也只会揽到自己身上。”

云巧：“……”

很好，破案了。

江传芳恐怕没那样说，只是，绝对没少那样暗示，引导外人去想。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至少这位郑小姐信了。

等等！

回想前日见江太太时的对话，突然意识到，后者似乎也有意无意透出一点这个意思，只是她当时没太留意！

云巧被气得七窍生烟，只能保持沉默不开口，不然，她怕她忍不住大闹尚书府，然后给卫城惹麻烦。

话不投机半句多。

郑小姐本就先入为主对云巧有了偏见，今日打着赏花名义请她过来小坐，也只是为了隐晦地警告她，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再仗着那义女名头跟江家伸手，尤其是别麻烦江传芳帮她做事！

郑小姐自诩出身高贵，容貌、身段也都比云巧一个生育过的农妇美，倒不至于像当初的乔珠儿那般，把云巧当做假想敌。

她只是心仪江传芳，希望他一切都好，不愿看他被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亲人故旧拖后腿罢了。

普通人并不知道，先前那一道征召令跟江传芳关系匪浅。但，从小在官宦世家里浸淫着长大的人，在这方面绝对不会迟钝。

如今朝上还算风平浪静，征召令也在稳步推进中，可若出点什么事，就怕有人借此弹劾江传芳，说他损公肥私，一介官场新丁就敢为自己人大开方便之门，云云。

更有甚者，万一牵扯到祖父郑尚书，威胁到整个郑家，那就不是得不偿失了，而是为了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郑小姐注视着云巧端庄离去的背影，这般想着。

云巧并不知道，自己在郑小姐心里已经成了一粒老鼠屎。此刻的她心里满是怒火，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等出了郑家大门，她就杀上江家去，指着江传芳鼻子骂他个狗血淋头！

什么叫她求他替卫城求官？

这狗屁倒灶的危险官儿她什么时候求过？

简直是颠倒黑白！

好个江传芳，真是将他们两口子算计得死死的！

如果卫城在辽东做出了功绩，说出去，人家会说这功劳有一半是大舅子的！

毕竟，若无江传芳引荐，他现在还在乡下种地打猎。至于这功劳，说不定里头也有水分呢，毕竟朝中有人好办事嘛。

如果卫城成就平平，甚至坏了事，更坏的可能，万一殒命于边关，外人听说了，指不定还会嘲笑她和卫城自不量力，机关算尽反误了性命！

反正怎么都是他们错！

“那个郑小姐太坏了！她怎么能这么说您？江大人也是！他是不是失心疯了？肯定是这样！他要不乱说，那郑小姐怎么会误会？太过分了！早知道这样，咱们今天就不来了！还说赏花呢，连花骨朵都没见着一朵，这就是尚书府的待客之道？呸！”

离开郑府后，憋了一路的姜姜终于开腔，将云巧想吐槽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无奈笑笑：“你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叫外人听到。人家毕竟是尚书府，不是咱们这种升斗小民能抗衡得过的。再说了，人家正儿八经下帖子请人，难不成我还能装病避而不见？”

姜姜嘟嘴：“也不是不行。咱们刚长途跋涉过来，累病了也很正常嘛。”

云巧摇摇头，哪有前脚刚精神奕奕去江家做完客，转头接到郑家帖子就病倒的道理？

许是因为姜姜之前不知内情，故而，乍闻此事后表现得比她更生气，她心里的火气被姜姜骂出去不少，劝诫姜姜的话更像是对自己的警告。

对于尚书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她是绝对不敢得罪的。相比之下，跟郑小姐本人私下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倒还无伤大雅。

自上次甄家遭劫一事以来，云巧再次深刻意识到权势的重要性，以及自己的渺小。

有句话，京城里扔下一块砖，砸到十个人里面，七个人家里都是当官的。这话并不夸张，只因京城权贵官宦实在太多。

在这里，云巧一个小小七品武官之妻根本无人认识，论地位怕是跟寻常百姓没啥两样。

此时此刻，她愈发想念远在辽东的卫城，也殷殷期盼着戴家的商队赶紧打点完货物，动身北上，远离这片不属于她的浮华地界。

云巧这样想着，便没直接回去，让姜姜调转马头往戴氏商行去。

她现在暂住的宅子虽然有戴家管事打理，但这位管事并非管家，平时大部分时候都在商行里待着，想要找他问话还是直接去商行更快捷方便。

马车行至商行附近时，云巧忽然听到个有些耳熟的少女声音，还带着一丝稚嫩，语气确实满满的哀求。

“求求您，别把我哥带走！他只是伤口化脓才发热，不是风寒，不会过人的……看大夫要花多少钱，以后我们兄妹一定加倍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