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直到卫城跟着来人离开，云巧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抱着愈发显怀的肚子坐在一旁，颇有些神思不属。

再次受卫城委托、过来帮忙照顾云巧的赵大嫂见状，出言安慰。

“巧儿，你也别太担心。卫猎户是去给官家办事，说出去多荣耀啊。而且只是去认认脸，帮忙做两天那个啥通译，很快就回来了。这活计轻松得很，又不用上战场杀敌，安全着呢。你说是不？”

赵大嫂分析的那些道理，云巧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她心里莫名觉得不安。

来人不是霍连，而是霍连的一个手下，数月前在乐州时跟他们夫妇打过照面的。

这次他受霍连指派过来请卫城，就是因为，经过这几个月来的暗中调查，霍连终于顺藤摸瓜摸到了一条完整的北胡探子暗线，还把曾混入戴家商队、在乐州活动、后来匆忙逃走的其中一个探子给逮着了！

虽然那俩探子的模样被戴东家的人见过，不需要卫城亲自认人，但，除了这人之外，霍连还抓了另外一个同伙。

这同伙中原官话不会讲几句，那股子怪腔怪调改不掉，但，大抵是因为此人在北胡地位不低，又有些老奸巨猾、运筹帷幄的才能，所以装成哑巴蛰伏在大燕腹地。

霍连在辽东长大，倒也会一些北胡话。

只是，跟大燕一样，北胡占据着漫无边际的大草原，以及草原周边的少许耕地，也算幅员辽阔话。故而，他们除了官话还有各地方言，区别较大。

这同伙叽里咕噜说的北胡话他几乎听不懂，以至于一不留神，还让他们用北胡话来了回当面串通（虽然听不懂，但他直觉那两人是在串联说辞），为接下来的审讯强行提高难度。

于是，霍连就想到了卫城这个曾深入北胡、对北胡几大方言都有所了解的外援。

云巧心中微叹，勉强挤出个笑，随口编了个合理理由对赵大嫂说。

“我晓得。就是想着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怕那边万一有啥事耽搁了，赶不及回来过年……”

“嗐！今儿才十六呢，离除夕还有近半个月。他这一来一回，还是骑的马，不用坐车，再算上办事的时间，最多七天足够了！照我说，他肯定赶得回来扫房子、做豆腐呢！你呀，只管安安心心在家里等着，等他带着官家给的报酬回来，过个丰足年~”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

这些都是时下腊月里各家各户都会遵守的传统习俗。

今天一早起来，云巧莫名有点馋甜的，便兴致勃勃拉着卫城商量，腊月廿三祭灶王爷那天要做哪些口味的糖瓜。

卫城还说，她既想吃，提前几天把糖瓜做了也无妨，却被她拉住了。

她可还记得甄大夫的叮嘱，孕期不宜吃太多糖，不然容易得消渴症。故而，硬生生忍住了，还孩子气地发誓，回头做了糖瓜出来，她每样只吃一块，剩下的都用来招待亲眷和同村小孩儿，还让卫城从旁监督她。

结果，才说完没多久，笑着陪她计划购买做糖瓜材料的男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晓得能不能赶在廿三之前回家。

云巧的这点小感触没能持续太久，就被赵大嫂的唠叨声给驱散了。

“要我说，也就刚成婚没多久你才这样，再过几年，娃娃多了，闹得你头疼，怕是就没这么多心思牵肠挂肚男人在哪了。像我，你大忠哥每回要出去做工，我都巴不得他去久点，晚点回家。不然啊，每天晚上他那个呼噜打得震天响，跟打雷似的！我年轻时，不是一宿宿地失眠，就是睡到一半被他吵醒，气得够呛！后来听惯了，才好一点……”

赵大嫂话里话外都在埋怨丈夫赵大忠，眉眼间却透着笑意，显然也只是在嘴上嫌弃罢了。

云巧听着听着，也笑了。

自有孕以来，她便比以往嗜睡很多，夜里睡得却不算太沉。若时不时就被吵醒，睡不饱，不仅精神头差，情绪也会变得糟糕、易怒。

好歹卫城不打鼾，作为枕边人的她不至于遭受这种困扰。

也亏得他没有打鼾的习惯，不然，当年在边关侦察敌情那会儿，睡着了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然后掉脑袋？

想到这里，嘴角笑意忽然一滞。

接下来，云巧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过日子，静静等待着卫城的归来。

不料，卫城走后的第二日夜里，她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吵醒，而后便是一阵汪汪、喵喵的受惊叫声。

迷迷糊糊醒来时，她整个人恍惚得不行，甚至还脱口而出：“卫大哥，出啥事——”

意识到卫城此刻不在身边，云巧忙打起精神，很快从窗户纸透进来的电光中得到答案，那轰隆响声不是地震，只是打雷罢了。

“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

她下意识喃喃出声。

冬天打雷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意味着气候反常！

都说“瑞雪兆丰年”，就是因为大雪能冻死地里的害虫，来年收成才会好。现在这冬雷一打，说明是个暖冬，来年怕是要害虫成灾，牲畜在这样温和湿润的环境中也容易滋生疾病！

云巧不禁懊恼地锤了锤自己那不中用的脑袋。

隔了十年有余，她早忘了前世这一年的冬天究竟是什么气候了。

她只记得，江家的炭火跟用不完似的，在屋里待着温暖如春，压根分辨不出到底冷不冷、有多冷。

她也记得，因为那时候笼罩着她的压抑氛围，睡眠渐渐成了奢侈品，也就渐渐习惯了点安神香，稀里糊涂一觉睡到天亮。

前世的这晚大约也打过这样响的雷，只是她没听见。

云巧绞尽脑汁回忆着，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点线索。

没记错的话，来年江家田庄收成确实要差一些，却还没到大旱大涝的地步，所以，永和县一带减产幅度不算大，还在大部分人可接受范围之内。

云母来找她抱怨收成不好时，也没哭天抢地，只唉声叹气说了几句，从她这里哄了银子去也就消停了。

北边还算好，南方有些地方就遭殃了。

因为暖冬过后便是倒春寒，还是过了南方插秧的时间点寒潮才开始来袭，就导致百姓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秧苗在地里烂掉，以至于那一年南方收成减幅较大。

再考虑到如今自家正种着、来年还准备扩大种植的秦椒，就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了，毕竟秦椒喜阳不喜阴。

次日早上起来，云巧正琢磨着怎么给戴管事那边再送个信，委婉提一提这事，省得开春那边急着播种，却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那批秦椒种子给毁了。

匆匆赶来的赵大嫂却一脸犹豫，吞吞吐吐着报信：“巧儿，有个事儿，你听了可别着急！就是吧，你们家在山上那屋子，昨晚被雷给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