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黎家人没把江传芳让人散播的谣言当回事，倒是贺家人偶然从村里其他人口中听到些风声，有些忐忑。

最心虚的莫过于贺婶子了。

毕竟，当初想替大侄子贺伯安相看亲事，将桂梅说给他的人正是她自己！

好在这事还没说破，外头就突然闹起了若虫病！

疫病独有的灰色阴霾不止笼罩住了村子，乃至全丽水县，甚至连乐州城和其他县城也有遭殃的，还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沦陷！

这种疫病虽然致死率低，但带来的体质削弱效果是每个老百姓都难以接受的。他们当中即便不用干体力活，但，体质差了就代表更容易得其他病，积少成多可不就影响寿命么？

轻易不会死，可死之前生病吃药不要花钱吗？

更不用说知道自己肚子里长虫子，这件事能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了！

一通观察后，大家赫然发现，村里真有不少病患。像桂梅家，出现症状的人甚至过半！

若非上头调派了些医者下乡巡诊，又联合各大药行在若虫病专用药价格上给予大幅让利，好让大部分病患都能吃得起药，村里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届时万一乱起来，伯安那孩子可未必能中举，说不定连参加考试都麻烦叻！

贺婶子按住砰砰乱跳的心口，沉声对大侄子和女儿们交代。

“这消息来得蹊跷，只怕是有人见咱们家要往上走，眼红了。左右咱们站得住理，不怕外人嚼舌头。不过，接下来咱们行事都得低调些了。”

“伯安你专心温书，除了你岳家和要好同窗，其他能不往来就别往来了。”

“你们几个丫头，最近也少往外跑，天寒地冻的，正好猫冬，在家练练女红，晓得不？”

几个小辈都点头应下，脸色都有些沉重。

贺颖闷声道：“也不知道哪个黑心肝的见不得人好，乱传话，居然想把大哥打成陈世美那种混账！要让我知道是谁，看我不戳烂她舌头！要我说，指不定就是曹家！之前大哥中秀才时，他家就想把孙女嫁过来，咱们没应……”

贺婶子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说这种话，留心将来嫁不出去！没凭没据的事，别乱猜！”话虽如此，自己心里也对那曹家有些狐疑。

毕竟，她们当中没人想得到会有江传芳这么个奇葩……

小姑娘却鼓了鼓腮帮子，理直气壮表示，自己可是举人的妹子，长得又不差，干活还利索，咋可能嫁不出去？

贺婶子被她气笑了，屋里其他人也不禁笑出声来，连最正经的贺伯安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他清了清嗓子：“咳，不管是谁，左右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别真闹起来，王家那边脸上也不好看。更何况，桂梅妹子最近还在养病。我听大夫说，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虫毒入的肝经，患者最怕情志不畅、肝气不舒……”

桂梅姓王，他说的王家自然指的就是桂梅家。

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都是一块儿长大的老邻居，得知对方也中招后，他还是挺关心的。主要是，王家主事人并非桂梅亲爹娘，又抠门，不大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幸亏上头官府一层层催逼，非要将这病治断根，省得反反复复，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导致大家全部变弱鸡，回头要征兵时，拉来的只怕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竹竿，村里也动员起来，王家也不好做得太过。

贺颖晓得轻重，便没再犟：“行吧。只要没人在我面前嘀咕，我就当不知道。要是有人敢凑上来说这话，到时谁都别拉我！”

兄妹俩说话间，贺婶子突然心头一动。

说起来，除了结亲不成的曹家，王家也不是没嫌疑。不过，桂梅那孩子心善，肯定不会是她，她那伯父、伯母就不好说了。

没准就是他们看桂梅和贺家走得近，有了那心思，现在打算落空，才故意使坏？

这么看来，当时没拍板决定跟他家定亲，倒是好事一桩了。

暗自庆幸的同时，她对桂梅却更为同情，决定回头弄几包药材送去王家，只说是人送的，省得王家两个老的抠门精断了桂梅的药。

黎家、贺家风平浪静，并没掀起什么波折，两家的亲事也稳稳当当安排下去。

这本该让江传芳心急如焚，但，此刻的他却顾不上这个，而是被城里刚刚散播开来的“江举人卖妾”小故事闹得焦头烂额！

江老爷、江太太本来准备开三天流水席，今天算是正日子，先招待那些有请帖的贵客，如自家亲戚、生意伙伴等人。等这些人散去，就轮到城里其他百姓来吃流水席了，不过，这流水席仅限于江家外院，内院外人肯定是不能放进去的。

因为来的贵客太多，江老爷、江太太又高兴，席上吃了不少酒，事发时已经回了屋里昏昏欲睡。江传芳本人心情倒是没那么好，作为正主，却也没少被人敬酒，情况也差不多。

而头一个听到这离谱传言、折返回去报信的亲戚，又自觉这事不好大肆宣扬，也就没好告诉门房，只说自己有要事求见江家父子。门房凭着过往经验，也就没觉得这“要事”有多要紧。

于是，江家这三位主子也就错过了及时遏止流言的机会。

直到流水席开始，第一拨百姓进来吃吃喝喝，某几个喝多了的闲汉在席间嘀咕起来，才被侍酒的小婢听到，马不停蹄跑去禀报。

可惜，太迟了！

“不知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这传言，应该是今天才冒出来的，还是中午开席那会儿。最开始是几个无赖在酒馆里说，又有几个闲汉听到，就跟着传……”

汇报初步调查结果时，傅管家额头直冒冷汗。

砰的一声！

“废物！半天过去了！你就查到这么点？要你何用！”

江传芳面前桌子被掀翻，俊秀的面孔变得扭曲，脸色涨红，原本能令无数闺中少女心向往之的风度也所剩无几。

江老爷沉着脸说：“再去查！无风不起浪，肯定是有人故意弄鬼！”

江家人暴跳如雷之际，已经离永和县很远的某辆马车上，衣裙款式华丽、布料却不够考究、额前描了朵艳红花钿的美貌女子露出个快意的笑。

“都过去两个时辰了，这会儿该是传开了吧？哈哈，江传芳啊江传芳，你也有今天！”

一想到先前死里逃生、却险遭毁容的经历，美目中满满都是恨意，甚至让这张精雕细琢过的妩媚脸蛋变得扭曲，亦失却了几分美丽！

这时，车壁被叩叩敲响，并传来一声警告。

“收收你脸上的表情！当车里的镜子和课程是摆设吗？要是学不会控制自己，趁早哪里来的滚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