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不是云巧想象力太过丰富，危言耸听，而是，她突然记起卫城曾告诉她的若虫病种种。

其中一条最关键的就是，这病会损耗人体元气，却没法彻底根治，最多只能让患者余生都维持在康复时的状态，想要恢复至得病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跟中毒患者一样，毒入肺腑，即便能将毒素清除干净，但，被毒素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肺腑，即便能勉强自愈，也不能变回原本模样了，就只能凑合着用用。

要不怎么说生场大病寿命都要短几年呢？

“要真是这样，等再过个三年五载，那毒鱼干卖至各地，处处都是病人，那，还有人能上战场吗？”

连云巧这一介妇孺都反应过来了，卫城曾跟北胡人打过多年交道，自然不会迟钝到看不出个中厉害。

他想得比云巧更深一层，不止停留在北胡有意谋害大燕国本这一层次上，还琢磨起那些探子混入大燕的途径来。

明面上看，探子们是通过普通商队混进来的，但，想要给他们打造看起来没问题的大燕人士身份，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里头各个环节牵涉到的人也不可能就那么一两个。

卫城不得不怀疑，边城是不是有一批官吏早已被北胡买通，才能欺上瞒下跟其打配合，将这么些探子悄悄偷渡进来！

远的不说，就说今夜他们于乐州城抓的这人，人家都在大燕做了好几年生意了，说明混进来的年头更早！

往前头追溯个十年八年，谁知道究竟有多少大燕官吏在其间搅动风雨，跑到大燕国土上干坏事的探子又总共几何，他们又分别去了哪些地方作妖？

再就是，谁能保证他们就只有这一害人招式呢？

卫城心头沉甸甸的，也只能打起精神安抚云巧：“我先送你回去，再找霍连说说这事。那人家里的鱼干，我也去取些来让秦老瞧瞧。说不准，只是我们想太多，自己吓自己。”

“希望如此吧。”

云巧叹了口气，加快步子，和他一块回去。

到了门前刚要进去，正巧遇上霍连呵欠连天地回来，眼下青黑更甚昨日吃茶时，显然昨晚又没睡好。从他身上那套跟昨天一模一样、还变得皱巴巴的衣服来看，甚至可能是通宵。

三人打了个照面，卫城不敢耽搁，立刻将自己的猜想急急说出，也实话说了是从秦老大夫和云巧二人这里得来的灵感。

“若虫病？我还有些印象……”

霍连努力回忆了一阵数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黄眼珠子病事件。

当初，他没跟过去宁州，但鹤州军民当中的病患他也是有见过的。

他还记得，有个力大无穷的兵丁舞得一手好戟，还能倒拔老杨树，经常打头阵，还立了不少小功劳。

可，自打倒霉催地得了这病之后，人迅速消瘦，鼓鼓囊囊的腱子肉不见了，只剩下皮包骨，脸儿黄黄的，看起来好像老了十几岁，病好后也没力气继续舞刀弄枪，最后只能灰溜溜转岗去当了伙头兵。

那样强健的汉子都能被这病摧残到这般地步，更何况是身体素质一般的人呢？

一想到这种病在大燕全国各地蔓延开来的后果，霍连也感到十分棘手，吓得当即呵欠也不打了，匆匆谢过云巧，拉着卫城就要走。

“那家伙的货都还扣着，一件不落，你随我去瞧瞧。”

云巧有些不放心，追上去两步：“卫大哥，那货要是真有问题，你们可得小心防范。秦老刚刚才说了，那虫儿无形无色，说不定呼吸之间也会散播开来。”

“就像毒烟那样？”

卫城若有所思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多加注意，让她只管放心，这才跟霍连有商有量着去了。

云巧回到屋里，等待之际，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前世听说的某些内宅阴私。

如某家妻妾相争，互相给对方使绊子，下毒用药，或害其性命，或绝其子嗣，或毁其容貌。这毒药往往投放在饮食中，也有在衣物、首饰、被褥等贴身用物上做手脚的。

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当然是因为不能明着害人，打杀了人是违法的，要杀头，再不济也会触犯七出之条，落得个被休弃的地步，然后就是脸面问题。

只要做得隐秘，让人误以为对手只是走霉运突发疾病，就能顺顺当当取得胜利，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换到国与国之间，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两国相争，真刀真枪干上一仗倒不至于触犯什么律法，北胡人也不怕丢脸，但，打仗是有损耗的，动辄死伤上万，还未必能打赢。

自六年前那次窝囊败仗之后，朝野非议不断。大燕朝廷上文武百官到底还是要脸面的，也有些知耻而后勇的意味，武将方面厉兵秣马，文臣也没再没完没了搞内讧，以至于这几年以来，边关几次交锋，竟也没叫北胡讨着多大好处去。

跟打仗的风险相比，派几个奸细混进敌国，投放些不明显的毒物，从而长长久久地败坏敌国民众的体魄，岂不是一本万利？

就跟当初害死云巧那碗毒汤药一样。

如果凶手是白氏，不仅能除去她这个眼中钉，还能顺手往“逼婚”的北胡公主头上扣一口黑锅，让人人都晓得公主逼死人家元配发妻，大大的缺德，后面的婚事自然也就不成了。

新仇加旧恨，云巧愈想愈来气，忍不住低声骂出口。

“该死的北胡贼子！”

今早为了给秦老做点心表心意，金大娘帮着揉了不少面，还剩下一部分没用完，她便也做了些自己拿手的，端过来给云巧尝尝，正好听见这话。

她有些纳闷，把托盘放下：“卫娘子怎么突然念叨起北胡蛮子来了？出了啥事吗？”

云巧不好跟她说实话，只能含糊其辞，佯称方才去访友时聊到这一话题，听说某某边镇又有蛮子作乱，云云。

金大娘信以为真，也附和着讨伐其那北胡人来，又有些伤感地说，自己夫家、娘家都有人去参军，归来者寥寥，大都死在北胡人手下。

云巧听着也颇有感触，不免又想起同样遭遇的毛兄弟，再思及探子一事，忽然觉得当初的她实在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