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萤火照夜行(二)
- 斗罗:绝世之霍挂的青梅女友
- 冰邂
- 3533字
- 2025-06-04 08:54:45
溪畔的寂静被那丝逸散的毁灭气息割裂,旋即又被潺潺水声填补。璟儿指缝间那缕不受控制的暗紫色微芒倏然熄灭,仿佛是璟儿想通什么又被压回了深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青苔与溪水气息的凉意灌入胸腔,试图平息心口永恒之契的灼烫和灵魂深处翻腾的巨浪。
萤火虫重新试探着飞回,在重新变得模糊的视野里,化作摇曳的绿金色光晕。周涟的身影在光晕中挺拔而孤绝,像一座经历过地火淬炼的山峰。
“周老师……”
璟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却异常清晰。她微微仰头,即使看不清对方此刻的表情,那份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痛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责任感,却如同实质般压在她的心头。那不是冷漠,是经历过真正地狱的人,试图用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在深渊边缘筑起一道她认为最坚固(哪怕布满尖刺)的墙,防止后来者坠落。
“我……明白了。”她缓缓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理解和沉重的分量,“您的过去……太沉重了。您想保护学生的心……不想让那样的悲剧重演的心……我感受到了。”她承认了这份动机,这份在残酷表象下,近乎悲壮的守护。
但璟儿眼底的倔强并未熄灭,反而在理解之上,燃起另一种光芒。她握紧了轮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在汲取支撑的力量。
“但是……”
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淘汰弱者,让他们带着‘失败者’的烙印离开,真的……就能避免悲剧吗?”她微微前倾身体,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周涟的方向,“会不会……反而扼杀了另一种可能?就像……”
她顿了顿,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公爵府阴暗的角落,养父的拳脚,以及一次次被打倒后,那个挡在她身前、遍体鳞伤却绝不退让的单薄身影。
“就像我……在公爵府的时候。那时的我,弱小、无力,在所有人眼里,大概就是您说的那种‘弱者’、‘累赘’,甚至……是‘怪物’的雏形。”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回忆带来的冰冷,但随即被一种温暖的坚定取代:“如果没有雨浩哥……一次次用他自己的身体挡在我前面,护住那个‘弱小’的我;如果没有后来唐雅姐、贝贝师兄愿意收留我们这两个无依无靠的‘麻烦’;如果没有萧萧在我失控后还愿意靠近我、相信我;如果没有王冬……在我被所有人畏惧时还把我当朋友……周老师,我早就被体内的那股力量吞噬了!或者,已经被当作真正的‘怪物’,被‘清理’掉了!”
她的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涟冰冷坚硬的心湖上,漾开一圈圈名为“伙伴”、“支撑”的涟漪。这是璟儿用自身经历,对周涟那套纯粹淘汰论最直接、最有力的反驳。
“您的方法,”璟儿的声音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寻求答案的执着,“保护了那些可能在未来战场上因不足而殒命、甚至拖累同伴的人。这没有错。可是……”她微微提高了声调,带着恳切,“在判定他们是‘弱者’、让他们带着‘失败’的标签离开之前……有没有可能,再多给他们一点时间?或者……尝试给他们多一种选择的机会?哪怕最终结果不变,能不能……让他们离开的时候,带着一份尊严,带着一点对未来的希望离开,而不是……背负着被碾压、被抛弃的屈辱?”
这是她对周涟教学方式本身的质疑,是她寻求的一种残酷与慈悲之间的平衡点。
她说完,长长地、安静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头一块巨石。溪水依旧流淌,萤火虫在她模糊的视野里安静地盘旋。
然后,她抬起头,努力望向周涟所在的方向,脸上那些因恐惧和激动而褪去的血色,被一种释然的平静取代,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却无比真诚的弧度。
“至于您对我的那些特训……”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清晰,“谢谢您,周老师。我现在……真的明白了。”她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手臂,仿佛还能感受到格斗课上被击打留下的隐痛,感受到魂力耗尽时经脉撕裂般的煎熬,“那些痛,那些您逼我承受的极限……是您用您的方式,在那片所有人都可能把我当作‘怪物’围剿的黑暗里,为我硬生生凿出来的一条……‘生路’。”
她接受了这份为她量身定做的残酷。她明白了那荆棘铠甲的意义。这不是妥协,而是经历了质问与理解后的,一种沉重的、带着血色的和解。萤火虫的光点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温柔的绿金色光晕,映照着她此刻平静而坚韧的面容。溪水潺潺,仿佛也在低语着这场发生在黑夜溪畔、关于残酷与守护、淘汰与救赎的灵魂碰撞。
溪畔的寂静被潺潺水声温柔地填满。璟儿的话语,带着她自身经历的温度与力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涟坚硬如铁的心湖上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萤火虫的光点在她模糊的视野里安静地盘旋,像无数细小的灵魂在无声低语。
周涟站在那里,宛如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雕像。柔美的轮廓在流萤明灭的光影中凝固,那双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剧烈风暴。璟儿没有歇斯底里地控诉,没有全盘否定她背负血泪筑起的信念堡垒。她理解了她那份沉痛到绝望的守护之心,却又用自己伤痕累累的成长轨迹,在她坚信不疑的“唯有绝对强大才能生存”的信条上,凿开了一道名为“伙伴”与“支撑”的裂痕。
尊严、希望。
这两个被周涟在铁血规则中刻意尘封、甚至视为奢侈品的词,此刻被璟儿如此清晰地、带着自身温度地捧到她面前。
“尊严……希望……”
周涟的声音极低,近乎呓语,在寂静的溪畔却清晰得如同叹息。她重复着璟儿的话,目光失焦地落在那些飞舞的、散发着微弱却执着光芒的萤火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凝视这些渺小的生灵。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哽住了喉咙,又像是长久封闭的心门被撬开一道缝隙时,涌出的陌生气流。
长久的沉默,只有溪水不息地流淌。
终于,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落在那些明明灭灭的萤火上,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或许……你说得对。”这并非认输,而是一个习惯了在独木桥上行走的人,第一次承认桥下或许还有别的路径。
“有些路……是太窄了。”
窄到只容得下铁与血,容不下跌倒后的搀扶,容不下失败时的尊严,更容不下那名为“希望”的微弱星火。这是她理念核心的第一次、极其隐晦的松动,一个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意识到的微小转折。
她的目光终于从萤火虫上移开,重新落在轮椅上那个单薄却蕴含着惊人韧性的身影上。褪去了面具的遮掩,那份审视里少了往日的冰冷锐利,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深邃和……一种近乎沉重的托付。
“你的路,璟儿,”周涟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比这史莱克学院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凶险。你体内的力量……”她的视线仿佛能穿透璟儿的身体,看到那蛰伏的毁灭与蓬勃的生命,“既是足以焚毁一切的诅咒,也可能……是撕破黑暗的希望火种。”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璟儿因魂导眼镜效力渐褪而重新变得模糊的眼眸,最终落回那些在黑暗中执着飞舞的光点。
“保护好自己。”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那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也……保护好你在乎的人。”
她抬手指了指那些无声飞舞的萤火虫,微光在她指尖跳跃,“像它们一样。即使只有一点微光,即使身处最浓的黑暗……也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发出自己的光。”
这不再是冰冷的训诫,而是寄托,是期望,是来自一个同样在黑暗中挣扎前行者,所能给予的最深沉的共勉。
说完这番话,周涟身上那份因卸下伪装而短暂流露的、近乎脆弱的真实感迅速收敛。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仪式般的沉重,弯下腰,从溪边的碎石上拾起了那副被她捏得变形、沾染了点点血迹和泥土的魂导面具。
冰冷的金属触感再次覆盖掌心。她没有丝毫犹豫,动作稳定而熟练地将面具重新戴在脸上。细微的魂力波动闪过,柔美的线条被冷硬的棱角覆盖,温和的眼眸重新被镜片后锐利的审视光芒取代。那个在溪畔短暂显露真容的周涟消失了,重新站立在夜色中的,是外院学生所熟悉的、铁血无情的导师周漪。
她转过身,不再看璟儿,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冷硬腔调,仿佛刚才那番触及灵魂的对话从未发生:“回去吧。夜深了。”
轮椅的扶手被她略显冰凉却稳定的手掌握住,推动着碾过青苔斑驳的石径。就在轮椅启动的瞬间,她冰冷的声音再次落下,带着熟悉的、不容违逆的严厉,精准地砸碎了溪畔最后一丝残留的温情:
“明天的三级魂导师理论课,迟到一秒……”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也毫无波澜,“训练加倍。”
这是她回归“常态”的宣言,是她筑起心墙的标志。
然而,就在她推动轮椅、转身步入林荫道更深的阴影前那一刹那,借着魂导眼镜残存的光效和飞舞的萤火微光,璟儿模糊的视野似乎捕捉到,那冰冷镜片之后,周涟投向她的最后一眼——
那眼神深处,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极其微弱的……温度。像寒冰深处悄然跃动的一点火星,微弱,却真实存在,为这沉重的一夜,也为未来可能发生的改变,悄然埋下了一颗沉默的种子。
轮椅碾过落叶的簌簌声,导师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融入溪水与夏虫的鸣奏。溪畔重归静谧,只剩下万千萤火,依旧在黑夜中无声地飞舞,执着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微不足道却不容忽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