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楼,蓦青流细嗅空气中的不安因子,红唇似染血般艳丽,“嘶——好浓郁的恶,是谁又要亖了?”
乘黄叽叽喳喳,“还有谁,不就是玉王?”
蓦青流唇角微勾,一整张美人面也随之生动起来,“你说,玉王会没有察觉吗?”
乘黄歪歪头,豆大的鸟眼看着蓦青流。
蓦青流起身打开窗,“你看呐,玉王在慢慢将自己手底的势力归拢起来,时刻准备离开京城呢。”
朝堂之上,
圣人对于大臣的声音,一言不发。整个早朝弥漫着一股风雨来前的气息——沉闷,压抑。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
“陛下,臣有话不得不说,近日来,太子殿下荒于政务,不司其职,长此以往,恐难堪重任啊!”一位白发老臣涕泗横流地道。
圣人眼皮一掀,心中暗道:噢,太子太傅,玉王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就是不知道,是真本事还是假本事了。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白发老臣见圣人依然不说话,鼻音更重了,“陛下啊!还请陛下,为万民做主啊!”
这时,陆尚书也跟着跪了下来,“陛下,臣斗胆谏言,数日前,玉王殿下得到盐商一职之后玩忽职守,导致京城盐价陡然升高,百姓们苦不堪言啊。”
圣人挑眉,暗道,不错不错,狗咬狗一嘴毛,也正好给了朕惩罚玉王的由头。
“太子一事,尚未发生,难下定论,轻易惩罚,恐民心难安。至于……至于玉王一事,未能安朕心,安百姓心,是为无才。”圣人慢悠悠地说。
底下,玉王脸色一白,上前跪下,“儿臣辜负父皇,辜负百姓期待,还请父皇责罚。”要对我动手了,只要我与燕侯联手,一定能卷土重来。
圣人手指轻轻敲击扶手,“西南云城是为一块不错的历练之地,今将其赐予玉王,若两年后,云城边民富庶,井然有序,则回京述职。如若不然,则无诏不得回京。玉王即明日前往封地,无诏不得归。”
“儿臣,谢父皇。”玉王闭眼道。
东宫,
“长庚,殿下昨晚是不是睡得有点早了?”长春挠了挠后脑勺,疑惑地说。
长庚看了眼长春的后脑勺,思索半刻,“昨晚没有可疑人进入东宫吧。”
长春摸着自己的下巴,笃定道:“没有!”
暗处的沈舟听到他们这么说,松了一口气。下一瞬,两只手搭上了沈舟的肩膀。
暴露了!
明萧和明沉将沈舟压到了长庚和长中间。
长春耳朵一动,一回头就看见中间的三个人,被吓了一个踉跄,声音拔高了十公分,“什么鬼!”
屋内,燕琦玉猛地回头,手上解扣子的速度更快了,该死,被发现了吗?
燕琦玉回头一看,就看到床上的赵嘉佑皱起眉,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
燕琦玉迫不及待地想爬上床,但还不等爬上去,就被一股大力甩到了床下。背部狠狠砸到地上,剧烈的疼痛让燕琦玉叫出声,看着赵嘉佑的眼晴里全是恐惧。
此时的赵嘉佑已经正襟坐在了床边,浑身散发着冷气,黑眸里充满戾气。
门外的几人听见声音,立马推门进来,“殿下!您没事吧!?”
一柱香后,赵嘉佑端坐在书房内,外面吵闹纷扰,他却似乎不为岁月打扰,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他的脚边跪着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燕琦玉。燕琦玉的旁边是身首异处的沈舟,“殿下,还请您看在我的父亲的份上,对我网开一面,我一定,一定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了。”
赵嘉佑抬脚踩在燕琦玉脸上,碾了几下,“啧,燕琦玉,你做这么多,一定想不到,你的父亲放弃你了。”
此时赵嘉佑的声音在燕琦玉的耳边,像是恶魔的低语。
赵嘉佑丢下手中暗探呈上来的信纸,燕琦玉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着“燕侯反了”!
燕琦玉放弃挣扎,心如死灰,呐呐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呜咽声停停起起,最后只留下一句话:“殿下,琦玉死有余辜,但琦玉的弟弟是无辜的,还请殿下开恩,饶他一命。”
朱雀殿,
陆景姗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莫名。
“殿下?”君儿看着陆景姗,心中暗叹,如今殿下没了马前之卒,对京中局势难免不会出现误判。
陆景姗回过神来,“君儿,你说,蓦青流她到底在做什么。拔除我的人手,让我以身入局?还是让我看着她下满这盘棋?”
君儿沉吟片刻,“殿下,蓦姑娘这般做,可能也是为了你好。”
陆景姗看着君儿,等她继续说。
君儿叹了口气,“世上能与天家对抗的往往只有天家。您贸然插手,不仅落不得好名声,也捞不到好处。”
陆景姗咬咬牙,“若是让我做一只笼中鸟,我哪能如意。”
君儿摇摇头,“殿下,世人都是蓦小姐的棋子。您恐怕早就在棋盘上了。但目前来看,蓦小姐,将您摘了出来”
君儿不留意间对陆景姗用了敬语,在她的眼里,蓦青流和他们不一样。
陆景姗闭眼,“哪有那么简单,和她博弈,博弈的不是自身而是人心。人心向利,谁带给他们大量的金钱财富,谁才是主子。目前这样,蓦青流才是推手,她一面推动政变叛乱,一面保护百姓。”
“百密一疏。殿下,我们此番应该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等这场风波过去再从长计议。”君儿安抚道。
“之前她的做法和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我和玉王联合,不过是想看看圣人对他的容忍度,但没想到,他居然沾沾自喜,丧失了一个左膀右臂。”陆景姗垂眸。
“玉王已经忍不了了,或许说,蓦青流不会让他继续忍下去了。到达封地就是他叛乱之时。而不出意外的话,太子定会亲征。毕竟……他可是以打仗深入人心的。况且,太子想铲除玉王很久了,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陆景姗又道。
果然,一切如她所说,在玉王离京到达封地的时候,反叛,开始了,太子也在第二天领命亲征。
京城高大的城墙巍峨耸立,灰色的砖石历经岁月的洗礼,透露出古朴而厚重的气息。城墙之上,士兵身着甲胄,神色肃穆,手中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
城门缓缓开启,沉重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如同历史的低语。街道宽敞笔直,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一尘不染,马蹄声阵阵踩在人们的心尖上。
陆景姗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远去的队伍,心中有些彷徨。当年她送赵嘉佑去边关好像也是这样……
回宫的路上,她看见了陆府一行人,与陆夫人对上视线,又匆匆移开。
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百姓们行走间也带着几分恭敬与谨慎。士兵们穿梭其中,维持着京城的治安。整个京城,沉浸在一种森严肃穆的氛围之中,仿佛在诉说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宫后,陆景姗梳洗过后,将自己关在了朱雀殿里,如瀑布般的长发垂落在肩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龟甲和蓍草。散开的蓍草分开,打乱顺序又合拢,重复几次,陆景姗才停下来。
“原来是这样吗?跳出结局的人是我啊。”陆景姗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之前的梦,梦里的她,疯疯癫癫的,众叛亲离。赵嘉佑却依然朝着既定的轨迹而去,只此一生,孤独终老,膝下荒凉,更无一人付真心……
之后的若干天,陆景姗都一直待在朱雀殿里,不曾出去。只是在圣人和皇贵妃的眼中,陆景姗是因为玉王和太子之事,心中难过才闭门谢客。
而朝堂上一名苏姓臣子扶摇而上,平步青云,一时间,风头无两。圣人也渐渐多听从他的谏言,朝堂之人半数以上皆以他为首。直到赵嘉佑平乱返回京城,这个局面才有所改变。
赵嘉佑班师回朝前几日,陆景姗频繁地做一个梦。
梦里,玉王以为与燕侯联盟就能打赢,但谁知燕侯临阵反叛,兵刃向背。玉王措不及防,手下的人多出自江湖,没有经过系统地训练,没有能用兵之人,军队节节败退,只能死守城池,玉王那张清俊的容颜之上写满了沧桑和疲惫,眼神中写满了不甘和愤恨。
这场鏖战持续了一个半月,玉王因为内外忧患,粮草难以为继,败下阵来。
赵嘉佑与玉王一下一上,两相对望。赵嘉佑的眼中写满了野心和胜券在握,嘴角扬起这段时间以来,最诚挚的笑。
玉王眼中满是灰败,双手紧紧捏在城墙上,青筋暴起。玉王绝望地回头看去。城墙之上,大片大片被鲜血染红;城墙之下,大批大批士兵战死。“我输了……呵呵,哈哈哈哈哈!”
乘着玉王悔恨的空隙,赵嘉佑拈弓,一箭射入了玉王的胸膛,玉王踉跄几步,脑袋像生锈一样,艰难迟钝地转过来看向赵嘉佑,眼中泪水滚落,口中呢喃细语,被烈风吹散,无人听清。
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试图站稳身子,但双腿却如灌了铅般沉重,无力地弯曲下来。
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他的心中充满了不甘与遗憾,却又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残酷的命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那些曾经的美好与梦想,都随着他的离去而消逝。
一支利箭夺去了他的生命,死前,他才明白,为何赵嘉佑一开始不射杀他……折磨敌人心死才是他想要的。
一抹青白色的人影奔上城楼,只看到利箭射入玉王胸膛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像是被人一瞬间抽走了力气,僵楞在原地,只有靠着墙,他才能勉强保持直立。
来人正是陆景荥。
陆景荥嘴唇张张合合,发不出一点声音。只等第二支利箭擦着他的脸插入城墙,才回魂反应过来。
陆景荥转头看向赵嘉佑,依稀能从他嘴唇的磕碰中辨认出他的意思——使命结束,你该去亖了。姗儿不该因你而染上污点,背上骂名。
陆景荥自嘲地笑着点点头,拔出眼前的利箭,插入胸膛,往前两步,翻下了城墙。他的身体如同一片落叶,轻盈地飘向空中。风在耳边呼啸得更加猛烈,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急剧加速,恐惧被无限放大,一切,没有退路。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一切都归于寂静。他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地上,鲜血渐渐蔓延开来,如同一片火红的枫叶……
死前,他问过自己,怨景姗吗?怨的。爱景姗吗?爱的。只是死亡到临那一刻,一切都烟消云散。
梦醒了,是陆景姗的呜咽……
是梦吗?陆景姗心里早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