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庞籍致仕邀友朋,冯京会饮话公案

话说时于隆冬期间,缘开封知府吴奎为断理一桩疑难命案,有特地登门求教于包拯。遂艾虎受命赴府署用计,终使因贪色害命之后,妄图利用伪证掩饰作恶行迹,颇为诡诈的真犯遑骇吐露实情,将其绳之以法。

然不觉岁月交替,冬尽春生,又是一载年节荏苒远去,野外已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之兆象慢慢迫近。这日,适值旬假,午后的屋外风娇日暖,包拯趁此闲暇之余,就于后园沐浴着阳光信步。眼前小园几株梅花早已凋落去,而凡草探得春之气息,悄然萌动为大地披以绿装;围墙外仍旧空空的树梢上,鸟雀们正啁啾欢叫,仿佛都在承迎此大好春色。

忽而,包兴领一青春后生,近前禀告道:“老爷,此乃庞老相公家仆,名唤马英,言今逢他家老爷诞日,特持简帖来请。”

包拯闻言,接过简帖打开视之,书曰:“今日愚兄贱降,相借休沐之闲,敢屈贤弟包拯临下舍小酌。——兄庞籍不揣冒昧,静候!”

包拯看罢,收好简帖。且不听马英勤勤言语,直说他老爷特意交代,无需礼物之情;吩咐包兴去备以贺礼,辄便见告一往。

不多时,听马英引路行过数街巷,直至庞籍在京僦居寓舍。时见邀迎宾客并无多少,只有宰相韩琦,判度支勾院司马光几人稍稍早至。另又宰相富弼,领同其女婿,翰林侍读学士冯京,以及新近入朝任枢密副使之赵概,兼其现任大理寺详断官之子赵暹,不免姗姗来迟。众人相见不时,韩琦竟自当面冯京,向富弼言道:

“见令婿当世自入朝迄今,数月不诣政事堂,岂非傲哉?”

富弼闻言,忙使冯京向韩琦致敬。冯京郑重其事,遂鞠躬施礼,答道:

“公为宰相,从官不妄造请,乃所以为公重,非傲也。”

——言及富弼女婿冯京,字当世,籍鄂州江夏人。京现年已不惑之龄,且自少天资聪颖,隽迈不群。于皇佑元年举进士,自乡举、礼部,以至廷试,皆取得第一,可谓高才博学,烜赫当时。自其进士第,初授为将作监丞、通判江陵府。任满召还朝廷,除直集贤院、判吏部南曹。至和初,迁同修起居注、知制诰。时因岳父富弼当政,遂为避嫌,于至和三年,出知扬州。嘉祐三年,改知江宁府。至去岁秋,复召还朝廷,以翰林侍读学士,纠察在京刑狱。

然说及赵概,自嘉祐三年,以尚书礼部侍郎,出知陈州后,至前岁暮春,徙知邓州。而去岁孟秋,朝廷诏分京西为二路,以许、陈、郑、滑、孟、蔡、汝、颍、信阳九州军隶北路,以邓、襄、随、房、金、唐、均、郢、光化九州军隶南路;各以许、邓二州置安抚司,赵概遂兼京西南路安抚使。于去岁仲冬,召还京,擢为枢密副使。其子赵暹,则于去岁夏秋,由监在京茶库,改充大理寺详断官。

且朝廷召赵概还京履新同时,又以礼部侍郎、知制诰、史馆修撰欧阳修;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陈旭,并为枢密副使。——旭自皇佑初,在朝任右司谏后,又迁起居舍人之职。乃于至和年间,擢为天章阁待制,出京任河北都转运使,兼知瀛州;后加龙图阁直学士,徙知真定府。至前岁初,除枢密院直学士,复入朝为右谏议大夫。于去岁仲冬,升枢密副使。

抑关于此番任命,先是于去岁秋冬,任枢密使之田况,因病辞罢枢密使,除尚书右丞、观文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至仲冬,同受任枢密使二年余之宋庠,则遭到右司谏赵拚,字阅道,本籍衢州西安人,上疏论劾其身居政要,行事不才。朝廷遂诏从优礼罢之,以宋庠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出判郑州。——而庠弟宋祁,自前岁加龙图阁学士,出知郑州后。由此,于去岁冬时,擢升工部尚书,入京拜翰林学士承旨,复任群牧使。

于是,以参知政事曾公亮,依前官充枢密使。——言及曾公亮,字明仲,籍泉州晋江人。公亮生于真宗咸平二年,乃与包拯同岁。其自少时就颇有抱负,器度不凡。时天圣二年一举登进士第,初授会稽知县,此后官场蹀躞三十余载,处世方厚庄重,沈深周密。于至和三年孟夏,召知郑州曾公亮入朝,擢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同年末,迁给事中、拜参知政事。至去岁仲冬,加礼部侍郎,改拜枢密使。

又以右谏议大夫、枢密副使张昪;礼部侍郎、枢密副使孙抃,并为参知政事。——抃自皇佑末,擢为御史中丞后,数年来又历任翰林学士承旨,礼部侍郎、知制诰等职。于去岁孟夏,迁为枢密副使。去岁仲冬,拜参知政事。

另外,自嘉祐三年罢相后,出判河南府之当年鸿运旧友文彦博,至前岁,封为潞国公,移判大名府。于去岁中,又擢升尚书左仆射、判太原府,皆不必详述。

却说当日下午,见宾客已陆续到来,仅有十来人而已。倘既是诞辰,如此光景到底令人心生疑惑,一时间也无谁冒昧偢问之。当庞籍设宴于寓舍客房,拼起两桌略略的一大席坐定,酒行数巡,闻司马光言道:

“晚生尝记得,庞公贵诞似乎并非春上时日也?”

庞籍忙一颔首,笑言道:“请众位海涵,今日确实非贱降。因庞某年前已致事,今不二日将回归梓里,此后恐无缘再见,借在京欲与众良友一会,故托言耳。况如包贤弟一向性行澄正方直,浩气凛然,平居奉已撙诎,与人无干私往来,又不为苟求享乐;若不书以简贴,使家仆将此托言,安能请得至焉?而其次,因致众位受此私请,亦可免贻人口实之嫌疑哉。”

——今言及庞籍,自至和二年,官拜昭德军节度使,迁知永兴军,寻改知并州后。至嘉祐二年,由于听任麟州官兵辄兴堡寨,州将又擅自轻动寡谋,反为西夏败衄。缘此,降以观文殿大学士、户部侍郎,先后徙知青州、定州。

于去岁仲夏,庞籍自定州召还京师。盖时已七旬二三岁高龄,无意再职掌政事。既入见,诣中书省求致仕,执政曰:

“公康宁如是,上意方厚,奈何坚求欲去?”

庞籍曰:“若待筋力不支,人主厌弃然后去,岂得为知足哉?”

遂归寓舍燕居,前后凡七次上章告老,时将至去岁年终,朝廷不得已才许之。乃授以太子太保致仕,并封为颍国公,诏出入如二府仪。或只因深冬天寒地冻,远行不便,仍居住在京欢庆了年节,便延迟至今,尚未返归梓里。

当闻庞籍言罢,在坐者方心中了悟,却只是纷纷点点头,并与相应和,别无言语。由是,寂静不一会儿,忽有坐于末位之赵暹,冒然向包拯言道:

“记得上前年时,亲见包大人应用摸钟辨识凶犯,已甚感巧妙。然年前冬时,大人又相助开封府鞫劾一桩疑案,听闻使之谋计,则愈加神奇也!”

见言,包拯泛泛回道:“此不过是借鉴往昔治狱经验,相习为之耳。”

进而,得坐于赵暹上首之冯京言道:“凡包公所到任处,如扬州、江宁府,虽坐镇时短,但吏胥无不恪守官箴、动遵王法。而城狐社鼠,无不绝迹潜踪,真乃市无闹语,野有清宁。故数几年过去,百姓仍旧感念思慕也。”

闻此,的确使人难以言词,皆默未作声。然冯京顿了顿,转而又言道:

“说起治狱,于去岁春夏,晚生知江宁府时曾鞫理一桩命案,纵算不得离奇,倒是颇有些意思。”

而后,无须在坐者询叩,毕竟酒食已毕,上得茶水来,闲坐无事。见他话语至此,便主动将案情事由,兴致盎然的敷陈一番。其间,曾详覈案卷之赵暹,亦略有参与讲说,使众人闻知其命案原委如下。

于去岁春夏之时,一日清早,有渔人匆匆至江宁府衙启报,在秦淮河至大江口上发见浮尸。后经仵作验视,死尸生前实属溺亡,且除却一身朴素衣着,又别无长物,故饬查一日竟毫无线索,根究艰难。不料翌日下午,有遇乡民水有源至府衙,哭诉其父被渡子谋害,尸体不知下落。即呈诉状,告为仇不共戴事曰:

“蝗虫不捕,田少嘉禾。蠹害未除,庭无秀木。天台若不剿盗,商旅怎得安宁?喇虎阮自强,驾船渡子,惯害平民。本月日傍晚,民父水朝宗幸得蝇头,回经马足,酒醉过船,想必撑至中流,遭彼打落深水,登时绝命,不见尸迹。今日,究根彼家,雨伞见证。

“泣父江皋翘首,正愁闻乌鸟之音;渡口息肩,却误入绿林之境。剑寒三尺雪,见则魂飘;口喝一声雷,闻而肠裂。在恶哄接客商,明人实为暗贼。谋财杀命,蜜口变作腹刀,云云。”

知府冯京看罢水有源状词,连问道:“汝父乃作何营生?又因何醉酒乘其船?汝更何以凭藉一雨伞而断定人生死?”

水有源忙诉说道:“几日前,民父入城拜谒亲戚石坚。小民在家,见已越数日,至今未还,心下惊恐,是何迟滞?遂径往城中访问,据表叔石坚道:

“‘我当日苦留令尊,他急急要回,正带酒醉;随身无甚物件,只有灯盏六枚,雨伞一把,汝可沿路访讯。’

“因而小民如表叔言,寸寸节节,访讯不已。直至渡口,问及阮自强,其相告道:

“‘数日前晚上,有一醉汉同人过渡,不知何人撑过,遗下雨伞一把,我收拾得在此。’

“小民一见雨伞,即号泣道:‘此是我父的雨伞,为何在汝家中?必定是汝因事谋害我父性命,收起赃物占为己有。’

“然小民自知拙口钝辞,便不敢与之争辩。即投明邻右人等,写状词至府衙来告。望老爷做主,将凶徒缉捕填命。”

冯知府忖了忖,其事体与前一日渔人在江口发见那来历不明之浮尸,地域情况甚是相符。见此,即为准理,退下公堂来,亲自领水有源,又传在城亲戚石坚,至义庄一起辨识尸体。经细认无误,恰是水有源之父水朝宗,其抑制不住,登时嚎啕悲恸。

随后,冯知府言道:“人命关天,事非小可。本府为汝拘拿被告人审明,偿汝父命。”

当即差人去拘阮自强,其不得已趁赴府衙。为此,照样写呈申状,诉为漏斩陷斩事曰:

“人命重根因,不得无风而吹浪。强盗重赃证,难甘即假以为真。谋财非些小关系,杀命犯极大罪刑。痛身撑渡为生,迎送有年,陡因疾病,卧床半月,未出门户。当夜昏黑,不知何人过船,遗下雨伞一把,次早小儿往洗船拾归。有源寻父见伞,诬身谋害。且路当冲要,谁敢私自谋人?既有谋人,因何不匿伞灭迹?丁姓之火,难将移在丙头;越人之货,岂得驾称秦产。有源难免无言,当为死父报真仇;天台固自有法,乞为生民缉真犯。草民阮自强,哀哀上诉。”

冯知府又准阮自强诉词,遂唤水有源并及石坚对理。有源不顾其情,直哭告道:

“自强谋害民父命,沉尸江河,极恶大变,理法难容。若非彼谋,何为伞在他家?乡里可证。”

阮自强难掩凄凄,哭诉道:“当日其父自与人撑船不假,然草民卧病半月,未曾出门。小儿次日拾雨伞,白日青天,左右多人共见,哪有谋害情由?若有谋情,必然藏匿其伞,怕见踪迹,岂肯令人得知,更叫彼来首告于我?乞拘里甲邻右审问,便见明白。”

冯知府乃拘邻里何富、蒋滨到府衙,直讯问其事。二人口气铿锵,同声对道:

“自强撑渡数年,毫无过恶,病患半月,果未出门。次日上午,其子阮小桓洗船拾伞,果是有确,此乃左右众人眼同面见。今水有源之父被谋,未知真实,安得诬陷于阮自强。”

水有源即扬声道:“这何富、蒋滨皆是自强切近心腹,皆受自强银两贿赂。故今彼此互为回护,若老爷不用刑拷,决不直吐。”

何富、蒋滨闻其言,皆满面愤愤然,一人急忙辩驳道:“小人与自强只是平常邻居,何为心腹?自强家贫且久病,何来贿赂?——莫非汝视谁人都能为了三瓜两枣,就是非不分,敢回护如此大罪恶者耶?”

另一人也伶牙俐齿,紧接话头,言道:“小人等一言一语,皆是天理人心,公平理论,岂敢曲为回护?若未尝得他好处,就当昧己瞒心,依随汝妄言,诬陷人清白才成?今莫说使老爷用刑打拷小人等,即以刀截小人头,亦不敢说自强有谋人性命之事。”

此辩驳使本无实证,却信口雌黄之水有源,低首哑口无言。冯知府见二人言语激越坚确,无一毫软款隐晦之情,又何必滥刑拷问。遂只是将阮自强监禁狱中,干证、原告喝出在外,退入私衙想了一回。

待明日清早,冯京身着便服,携数随行,径往龙泉渡头访察虚实。但听人言纷纷,皆说自强不幸,病未得痊,又遭此冤枉,坐狱受苦,不若在家病死,更得明白。随即过渡再访,人言亦皆相同。冯京不免感触,心中暗叹道:

“果然人言自强真是受诬,未知谋害水朝宗者究竟何人?”

当时心中自猜自疑,顺道前往相距不远之龙光庙密访,并无可疑消息。不觉至一厢房,四顾看来,但见墙壁上创作一词双调《梧桐影·瓦器灯盏》曰:

“汝好差,吾真错。吾命乖张不可赊,因而瓦器成虚霍。

“灯盏奢,穷冤魄。穷鬼焉能报复耶,除非一马生双角。”

冯京细看此数句遣词,指意必有冤枉在内,寻思:“世上岂有马生角之理?——马生双角,不恰是暗指一‘冯’字哉。”

既而,有陪从在侧之寺庙主持殊仁,忙自作解释,言道:“此乃城中人罗大佶,日前无事来庙中戏耍,借宿于此间所题之。且当夜还打碎不少瓦器在地,弄得房舍杂乱无章。次日一早,其走后,庙中僧人方收拾扫去。”

当冯京步出厢房来,向殊仁问道:“寺庙有多少僧侣?此数日间,除却题词之罗大佶,可否有何人常来?”

殊仁答道:“此荒僻小庙,僧人甚少,平素亦并无人来。除罗大佶日前来庙中戏耍,借宿一晚外,别无他人。”

冯京又问道:“其可向长老借物否?”

殊仁道:“借物没有,贫僧只看见他自案桌上拿取笔墨,复返厢房写得那几行字。”

冯京便告别主持殊仁等,离了龙光庙。当折回府衙,即差人拘拿罗大佶至公堂,鞫问道:

“汝家有一马生双角否?”

罗大佶闻听冯知府言词,心中忐忑惊然,失色答道:“不知。”

冯知府怒叱道:“汝要见马生角,本府正是马生双角者,汝今有何可隐瞒的?”

冯知府言罢,忙命左右用刑拷究。罗大佶一见刑具,吓得战战惶惶,自知抵赖不过,方一口招认谋死水朝宗情由。

原来,罗大佶虽是不乏才情,却素性凶狂,不守礼法。其本为仕宦之子,不想父母早卒,兼寡于学术,又食用奢华,家赀消减,囊中久虚而流入棍徒。恣恶恃强,横行乡曲,游手好闲而混为盗贼。那日,他坐于秦淮河畔,忽见银匠石坚送其亲戚水朝宗于渡口,虑其酒醉,买有瓦器灯盏六枚,执其包裹而嘱之道:

“此物件须珍重,不可恍惚。”

水朝宗见言,含笑道:“是我自家所当心者,何必叮咛。”

石坚也相与一笑,遂别去。罗大佶听见此言,即起谋心道:

“石银匠送此人再三嘱咐,必是倾泻银子回家。”

他急急赶至前途,欲谋所有。望见龙泉渡边,闻得水朝宗醉呼渡子阮自强,要撑船渡河。那自强步至门口,倚门枋而视并未出屋,答道:

“我有病不能撑船,汝自家撑去,无须汝支付船钱。若遇得人回转甚好,不然明日我儿自驾小舟去将船撑回。”

见水朝宗带醉跳上渡船,罗大佶连忙跟随,踏上船道:“我与汝撑去。”

遂一篙离岸,二篙渐远,三篙至中流。时天色昏沉,夜晚悄黑,两岸无人,漫天祸起,即将朝宗推入深水中,取其包裹登岸而去,只遗下一把雨伞在船。次日,阮自强令年仅十三四岁的儿子阮小桓去看船,拾还家中。

然是夜,罗大佶谋得水朝宗包裹,至龙光庙悄地打开,并无银两,只有瓦器灯盏六枚。他心中惨然不悦,自嗟自怨,乃援笔而题词于庙后厢房墙壁上。题毕,将灯盏打破,次日一早归家。

就此,案情已水落石出,冯知府判道:“审得罗大佶,派出宦门,身归贼党。饥寒不忍,甘心谋害他人。货财无资,肆意劫掠过客。闻石坚之嘱水戚,趋至渡口,杀水朝宗而坑阮渡,埋殁波心。虽因灯盏之误,实欺神庙之灵。黑夜杀人,天眼昭昭难掩。白日填命,王法凛凛无私。阮自强之诬由兹洗雪,水有源之愤赖是展舒。一死之辜既伏,九泉之冤可伸。暂时置之重狱,秋后加以典刑。”

当在坐众人闻罢此案,不免摇头微叹几声,或有言曰:“其子倒是颇负才情,谁曾想不走正途,岂不有些可惜。”

然在此时,见庞籍家人将客房中掌起了灯火。到底是天色已晚,遂有人提议下,众宾客皆起身相继告辞而离去。

隔日,庞籍携了家眷,乘车马将返归梓里单州成武县。仍得赵概、包拯、富弼、韩琦、司马光等官员,相送至东城门外而别,目注庞籍一行所乘车马向东徐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