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病已就早早起床穿戴整齐,穿的就是张贺昨晚送来的新衣,因为已是深秋,穿的正是那件里面藏有棉絮的麻衣。
“咦?你今日怎么穿的如此整齐?这是要出门?”
刚走出房门就看到隔壁穿着宦官服饰的中年男子,听到对方发问,病已笑了笑道:“原来是薪叔,怎么今日有空回来了?”
薪者,柴也。
病已和此人不熟,来了一年也没见过几次,据说是因为犯事之后给了一刀,发配掖庭,每日都是在山上砍柴,每月只有一日假期。
真名大家早就忘了,因为整日砍柴,于是大家都叫他薪夫。
听弘恭说,这人是有家室的,放假基本上都会回家,所以很少回掖庭,只是不知今日为何来此?
“嗐,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这不,我在山上砍柴砍的最快,也最多,掖庭令说我为人勤恳,说是要让我去暴室当啬夫。”
看着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苦尽甘来的兴奋的薪叔,病已当然不会扫兴,连忙拱手道:“那恭喜薪叔了,今后可要多仰仗您呢!”
“好说,好说,你这家伙就是有眼力劲,今后有什么事就给叔说,别的不敢说,但在这掖庭老汉还是认识很多人的。”说完就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
病已心中暗笑,但脸上却笑道:“那就说定了,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薪夫也不以为意,想到自从自己成了阉人,家里那位可没少给自己脸色看,这下自己成吏了,说什么也得给她显摆显摆。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
当病已来到前院,张贺已经等候多时,看到焕然一新的少年,抚须笑道:“嗯,果然一表人才,等下去了你老师那里多些礼数,那些读书人最重这些,可不敢胡来!”
“叔父放心吧,我还没那么混账!”病已无语,心想自己是不是装得有些过头了?
张贺闻言不再多说,出了掖庭,俩人上了马车。
马车里,张贺说道:“这复中翁乃是东海国人士,早年来到长安寻求入仕,但可惜不尽人愿,匆匆数十载奔走无用,或许是心灰意懒,早些年就在尚冠里隔壁的长文里开了家私塾,因其善解《诗经》和《尚书》,多年来在长安倒是有些名声。”
“此人教书极严,稍有懈怠就将学子赶出私塾,你去了之后可要好好读书,要是被赶出来了,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病已无语至极,没想到上辈子被催读书,到了现在又要被催?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
下得马车,病已一看,以为来错了地方,指着几间茅草屋不可思议道:“这就是您说的私塾?”
啪~
张贺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瞪眼道:“闭嘴,要是被你老师听见,今天这学你怕是上不了了。”
“等下让你干嘛就干嘛,要是敢胡言乱语,不抽死你!”
面对张贺威胁,病已能说什么?
长文里之前他就来过,这里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所以市井气氛浓厚,也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二娘胡组就住在长文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
突然,私塾中传来郎朗读书声,病已一愣,这是诗经中的《采薇》?这是孩子该学的篇章?
张贺带着病已来到学堂门口,看到里面一老夫子正带着孩子们读书,俩人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等候结束。
听了半晌,病已发现这老夫子还挺有意思。他先是要求孩子们先将其背过,然后再逐字逐字的讲解。
然后将每一句,每一段拆分开来学,他读书时阴阳顿挫,富有感情,只是听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大约一刻钟的样子,终于这节课结束了,孩子们恭敬行礼后疯跑出学堂,当看到门口俩人时都露出好奇的目光。
“你们随老夫来!”
面对张贺,老夫子并无太多言语,只是将两人带来另一间草堂中。
张贺和老夫子分宾主落座,病已只能站立一旁,这里可没有他的座位。
“夫子!”张贺率先出声道。
“这就是我给您说的孩子,这孩子自小多灾多难,眼看年纪大了,却整日到处胡闹,还有劳您多加教导才是。不说学富五车,但至少要明理,毕竟是故人之后,老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迷途。”
“夫子您看..........”
老夫子看了病已一眼,随手拿起一卷竹简,递给病已,道:“你来读读这卷书册!”
病已接过竹简,看了眼叔父,看到叔父点头,他也没有犹豫,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就是方才所听到的《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不过一刻钟功夫,病已已将通篇读完,将竹简放在书案,自己则看向老夫子。
“不错,无意错漏,断句也很好!”老夫子明显有些意外,看向张贺,好似在说这就是你说的整日厮混的少年?
“不错,这遍也读一读!”
说完又将一册竹简递给他,病已无奈,只能再次诵读。
于是,又是几番测试,直到他将几篇《尚书》读完,这才被老夫子拦下!
“好了,你这弟子老夫收下了!”
此时老夫子眼中在放光,看向病已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自己一开始也没报多大希望,只希望不是一个混账就行,但现在看来这哪是整日厮混的?明明就是一个读书的种子。
“你之前可曾读过书?”老夫子问道。
“回夫子,学生在鲁县时曾读过几年书。”
“都读过什么?”
病已思索了下,道:“《诗经》、《尚书》、《周礼》都有涉猎,其他的只是通读过。”
老夫子闻言大喜,连声道:“好好好,好孩子,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拜师?
不光是病已,就连张贺也愣住了,自己不过是让这孩子过来读书,不想让他荒废光阴。但看老夫子的意思,这是要正式收下病已了?
啪~
想到这里,张贺想也不想就拍了一旁愣住了的病已,怒道:“混账,你在犹豫什么?还不快拜师?”
病已无语地看了眼不停对他使眼色的张贺,再看看满脸欣喜的老夫子,只能无奈跪下道:“学生刘病已,拜见老师!”
当奉上束脩,三拜之后,礼成!
“好好好,好徒儿,快快起来!”
说完还瞪了张贺一眼,怒道:“以后不许打老夫徒儿,要是打傻了,老夫和你拼命!”
“走,老师带你去认认人!”说完就带着病已出了门去,只留下张贺在风中凌乱。
张贺:“..........”
看着离去的师徒二人,张贺顿时有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既视感!
“老东西,这弟子可是老夫给你送来的,没你这么过河拆桥的,简直不当人子!”张贺反应过来一脸怒容,说完就要去找这老东西理论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