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徐府的徐子邺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找徐静姝,对于刚刚问那两个黑衣人的问题,他很肯定的是徐静姝并不是他们带走的,至于他们的身份和目的徐子邺完全不在意。
“陈伯,坐。”徐子邺给陈伯倒了杯水,“陈伯,你跟着我爹应该快有三十年了吧。”
“是的,少爷。”陈伯在安顿好水无大师和冯一的住宿后便来到徐子邺的房间,他的眉头紧锁,满目愁容。徐子邺果然如他父亲猜想的一样,就算把他迷昏送到城外的清能寺他也会在醒来之后立刻赶回来,不过令陈伯无法理解的一点就是,为什么无大师和冯一会跟着他一起回来?
陈伯少年时便跟着徐长林做事,这三十年间他们亦兄亦友,关系已然超过了普通的主仆关系。他深知徐长林身上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撼动整个朝野的格局,当今皇上包括三位皇子都对这个秘密虎视眈眈。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就连它是个实实在在的物件还是虚无缥缈的几句话都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它叫“玉玺”,是先帝开国之初流传给后代的一个据说“能抵百万雄师”的秘密,先帝将它交于徐家保管,并嘱咐子孙后代没有徐家当家人的允许不得擅自夺取。
但是时过境迁,当今皇上性格突变,三位皇子又各怀鬼胎,他们在暗地里夺取“玉玺”的同时,也对皇宫里真正的玉玺产生了争夺。
“陈伯,我走后,邺儿就拜托你们了。”
徐长林临走之前唯一牵挂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他知道他不可能会老老实实的按照自己留下的信件待在清能寺学习,总有一天会私自下山跑回金陵,可那时候的金陵恐怕已经是多方人马汇集的修罗场,不会武功又没有自己在身边保护的徐子邺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老爷放心,清能寺的水无大师是位隐世高人,我相信他一定可以保护好少爷的。”
“他若是能够一直待在清能寺就好了。”徐长林叹气,“我走后,大皇子在金陵的人一定会从暗处露出面来,到时候只要邺儿一在金陵现身便会被他们盯上,恐怕难逃毒手啊。”
“老爷不妨将‘十二地支’留在金陵暗中保护少爷。”陈伯说道,“有他们其中一人保护,想必那些杀手也不敢轻易动手。”
十二地支是安业王的亲卫,每一个都是可以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般的人物。曾有传闻,安业王在边疆历练期间遭遇了匈奴数百士兵的围截,好在有十二地支及时相助才得以脱险。黄沙飞舞之间,十二柄带着寒光的长剑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呼啸的风声掩盖住甲胄破碎的声响,激起的细碎沙石将鲜血层层淹没,匈奴士兵们还未感觉到疼痛便一命呜呼。
此战过后,十二地支的名声威震整个漠北匈奴,匈奴王呼屠单于更是亲自宴请安业王及十二地支,表示愿与大明重修旧好,边疆为线永不干涉。安业王也乐的高兴,在匈奴军营里好吃好喝的待了三日后便回京复命,十二地支也再次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十二地支还有别的任务,一时半会怕是还赶不回金陵。”徐长林对着陈伯抱拳行礼,“若是日后邺儿回到了金陵,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老爷……”陈伯连忙扶起徐长林,“老爷严重了,我人微言轻,就算想保护少爷也是力不从心啊。”
“陈伯,我知道当初你是为了躲避京城的纷争才会跟着我回到金陵,可是现如今麻烦自己找上了门,我们想躲也躲不掉了。”
“老爷,我……”
“陈伯,你一直是看着邺儿长大的,邺儿若是有难还希望你能够出手相救。”徐长林再次行礼。
“唉……”
陈伯叹气,他并不是不想保护少爷,只不过三十年前的那场纷争已经令他功力尽失,无心再踏剑入江湖。大皇子的人来势汹汹,又身在暗处,他实在不敢和徐长林保证什么。
“老爷放心,少爷若是有难我肯定不会不管,只是我实在无法可以保证少爷的安危。”
“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这天底下我最信任的人就只剩下你了。”徐长林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相信只要陈伯肯答应就一定可以保护好徐子邺的安危。
毕竟……他曾经也是天下第一人啊。
“这三十年里你一直勤勤恳恳,把徐府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我和我爹都很信赖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和你商量。”徐子邺泯了口茶,自顾自地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被皇上派到边疆参军,而我的身边又没有一个同龄人和我一起玩耍,这也导致我的性格变的十分孤僻,我娘怕我出事,什么都顺着我,不顾自己身体吃不吃得消,每天都会陪我玩到我累了为止。记得有一次,我听府中的下人谈论到城北外的象阳山是观赏日出的绝佳场景,于是我突然特别的想去象阳山上看一次日出。橘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整片大地在朦胧的雾纱里渐渐露出宁静祥和的面貌,花鸟树木点缀着这个朦胧的世界,一切好像都在重新苏醒……”
“可是象阳山附近常有山贼出没,我娘一听说我要出城便直接拒绝,我闹了好几天,甚至开始绝食抗议,我娘始终都不肯答应。你不忍心看到我这样,趁着外出办事的时候打点好所有关系,在日出前偷偷的带我溜到城外,让我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日出。”
“真实的日出比任何人所描述的都要美,看着眼前的世界慢慢从一副漆黑的墨画变为一副色彩丰富的山水画,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徐子邺盯着杯子里的茶水,语气低沉,像极了一个思念起往昔峥嵘岁月的老者。
“是啊,那时候老爷不在家,夫人又向来疼爱少爷,只不过城外的山贼日渐猖狂,夫人为了少爷的安危着想,不得已才拒绝了少爷的要求。”陈伯感叹着,思绪也回到了过往。
“可是你还是瞒着我娘偷偷地带我出城去了。”徐子邺盯着陈伯,“那天我只看到了我想看的日出,却连一个山贼的影子都没看到。”
陈伯没有说话,右手握着茶杯不知道该不该喝。
“我还记得那天回来的时候,山路两旁的树枝有被人压断过的痕迹,草堆里也全是生火残留下来的焦木,那些都是很新的痕迹,我很确定前一天晚上有些什么人在这里埋伏过。”
“少爷的观察能力从小便是细致入微。”陈伯夸赞道。
“他们是谁?”徐子邺语气突变,直截了当的问道。
“少爷所问的是何人?”陈伯一愣。
“那些埋伏在树林里的人。”
“少爷觉得会是何人?”
“一开始我以为埋伏的人是城外的山贼,可是面对我们两个老少却一直没有对我们下手,所以我就猜想会不会埋伏的人目的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也就是说他们是自己人,徐府的人。”
陈伯沉默了,他不知道徐子邺今夜为何突然谈起这个话题,在徐长林的计划里,徐子邺要么一直待在清能寺直到所有的事情解决,要么回到金陵继续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王爷,只要不抛头露面……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和徐子邺没有关系,他不应该谈起这个话题,更不应该参与进来。
“陈伯,我知道你和我爹都是为了我好,你们把我迷昏后送到清能寺就是为了不让我跟着进京,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们,可他们毕竟是我的爹娘,你们起码也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好让我可以安心不是吗?”
“这……”陈伯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陈伯,算我求您了好吗?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爹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老爷军营里的人。”又是一阵沉默后,陈伯终于叹气说道,“虽然老爷被派去边疆历练,但是他手下的兵士并没有跟他一起过去,而我也是在书信中得到了老爷的准许才得以调动他们,让他们提前在必经之路上做好保护工作。”
徐子邺点头,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却让他很是高兴。徐长林在金陵城外有个大概两千人马的军营,是先皇特许的“徐”字营,虽然是朝廷编制,但他们大多是继承父辈的衣钵或是金陵民兵入伍的青壮年组成,他们不受朝廷的调动,只听候徐长林的命令。朝中大臣曾多次为此参了徐长林一本,可天高皇帝远的,皇上又不好直接收回兵权违背先皇的遗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私自带兵进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那我爹和我娘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进京?”
“少爷可知三年前皇上突患疾病之事?”陈伯反问。
“知道,坊间传闻皇上的病是三个皇子之中的一个下毒导致的。”徐子邺点头,说来也巧,他听当初治疗自己的大夫说自己和皇上患的是同一种疾病,要不是有皇上这个先例,自己早就不治身亡了。
“没错,此毒并没有载入病理,是一种新奇的毒物。而皇上中毒之时身旁有一个破碎的茶碗,那是皇上每日吃药时所用的茶碗,所以事后皇上理所当然的将太医院众人软禁在宫中严刑逼供,最后查出一个刚进太医院的御医有重大嫌疑,于是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出此人进宫前曾是二皇子府上的大夫。”
“所以二皇子是凶手?”徐子邺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内幕,好奇道。
“原本大家都这么以为。”陈伯摇头,“可在二皇子府上找不出任何毒物,而事发一个星期后少爷你也患了此病,老爷着手调查后才发现是大皇子的人趁少爷吃路边摊的时候偷偷下的毒,不过因为没有当场抓拿下毒之人,所以这件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难道凶手是大皇子?”
“也不是,那名有嫌疑的御医在狱中死之前坦白毒物的来源是三皇子。”陈伯再次摇头,“而有毒物的大皇子和有毒物来源的三皇子都因为在太医院没有自己的亲信,所以没有下毒的机会。皇上无可奈何,只好修改了遗嘱,太子之位至今还没确定下来。我想老爷这次进京,应该是这个案子又有了什么新的线索了吧。”
“啧啧,真是家门不幸啊。”徐子邺暗自咂舌,也不知道这皇上怎么这么倒霉,三个皇子都有嫌疑害他。
“可是这个大皇子为什么要派人下毒害我呢?”徐子邺可不记得自己得罪了大皇子,他甚至连人都没见过就差点被下毒杀害一命呜呼了。
“因为玉玺。”
陈伯从怀中拿出一块残破的羊皮卷,泛旧的羊皮上清楚的画着一小段不知道是哪里的路线地图,路线的尽头是一个鲜红色的叉叉记号,记号上方写着小小的“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