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谢清侧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连同被冠上反贼称号的郡主一同当街杀了朝廷命官,而后走上前,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靠近了赵宴清。

远处围了一些百姓是奔着看热闹而来的,但无人上前一步,唯恐不慎就遭了秧。

宫门口多名官员扣门请见陛下,想劝陛下收回圣旨,为长公主查明冤情。

宫内的萧屿收到了宫外传来的万林一死的消息,手一松,脸色难看至极,“快,命刑部侍郎崔衡前往顶替万林继续抓捕。”

“是!”屋内太监连忙出去传旨。

崔衡接到圣旨的那刻,是恍惚的,长公主和赵将军是不会勾结敌国的,因为没有丝毫必要,这朝政在长公主手中,兵权在赵将军手中,长公主若想要皇位,根本不需要借助北漠的力量,更何况这么多年交战,北漠兵民最恨的就是赵将军了,与北漠合作,绝无可能。

崔衡知道这道圣旨充满了诡异,可是如今长公主遇刺能否醒过来尚未可知,他若抗旨不尊,恐怕率先人头落地的便是他崔府满门。

最后崔衡接了圣旨出了府,来到长公主府外时,他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谢家那小子竟然与永安郡主站在了一处。

圣旨上没提谢清侧,应当陛下还不知道谢家也参与了其中。

“永安郡主,臣也是承陛下旨意行事,若有得罪,还望海涵。”崔衡恭敬地道。

“崔大人,我无意与你为敌,但还请给我们一些时间,等母亲醒来,一切事都可迎刃而解。”

这时身后一阵动静传来,萧妧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长公主。”谢清侧和崔衡皆行礼道。

看着门口包围的众人,萧妧对于发生之事已猜到了八九分,“崔大人,本宫既醒了,有些事到此为止即可,本宫要入宫面圣,你不如一同前往?”

“大人,陛下说的抄府斩杀,可以放其入宫吗?”副将到崔衡耳边轻声道。

崔衡瞥了眼对方,对方立刻不说话,公主既醒,那么一切就不同了,今日过后,陛下未必就是陛下了。

崔衡心中想着,抬手让士兵让开了一条路,然后赵诚架着马车来到了府门口,赵宴清扶着母亲上了马车,谢清侧和崔衡则各自骑着一匹马,带着十来人为护卫朝宫门口行去。

“小谢大人今日之举,可是令尊的意思?”崔衡骑着马,靠近谢清侧低声道。

谢清侧单手持着缰绳,驱使着马,眼睛目不斜视,神色冷然道:“崔大人觉得呢?”

谢清侧的一句话噎住了崔衡,崔衡看着眼前不过刚及冠的少年,哼了几声,故弄玄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什么我觉得呢,我要是有答案还直接问你,崔衡翻了一个白眼,驾马远离了一些谢清侧。

马车内,萧妧看着赵宴清,眼眸暗沉,赵宴清看出了她心中有很多事,可她却不知如何开口,母亲不说,她多问无益。

“昭昭,万林一事你冲动了。”

“母亲,杀一个奸逆小人,冲动便冲动了,今日他不死换不来崔衡,女儿并不后悔。”

萧妧听着赵宴清咬牙切齿的声音,想来女儿早已看万林不顺眼已久,今日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萧妧揉了揉赵宴清的头,一如小时候宴清受了委屈时她所做的一样。

“算了,我的女儿有冲动资格。”萧妧软声说道。

“母亲,你昨夜遇刺可是与陛下相干。”

赵宴清的一番话让萧妧想到了不好的事,神色一变,“昭昭,昨夜我收到了一份书信。”

萧妧沉默了,赵宴清没有追问是什么书信,她猜到了,圣旨上的那番说辞不适合她的父亲母亲,倒是更适合她那位没有实权的皇帝舅舅。

勾结北漠想要皇权的是他自己,想要铲除障碍的也是他,而母亲那份书信想必就是他通敌叛国的证据,一国之君勾结敌国,可真是惊世骇俗。

大雍是从里面溃烂的,内里不除,即使再强的军队铸就铜墙铁壁,大雍也迟早灭亡。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大地,皇宫里却没有一丝祥和。

群臣立于阶下,萧屿一人站于高处。

萧屿知道自己败了,其实他根本没有赢过,本来以为这次皇姐卧病在床可以一举成功,没想到还是差了那么一步。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装作被万林蒙蔽了,才下了那道圣旨。

萧屿一脸认真的样子,怒骂着万林是奸佞,自己为他所骗,才酿成大错,恳请萧妧看在先皇的面上原谅他这个弟弟。

萧妧沉默地看着身前之人,她不知何时他变了,从前那个跟在她身后尊敬自己的皇弟,竟为了夺权可以真的与北漠相勾结。

“萧屿,我昨夜拦截到了一封通往边关的书信,信中附带了边关的镇防图,你猜这封信出自何人之手,又要送到何人手中?”

殿中的臣子站在萧妧身后,萧妧身边跟着的则是赵宴清,萧屿看着阶下众人震惊于萧妧的话的神情,眼眸暗了暗,他有些不想装了,压抑了这么多年,装到如今也够了。

萧屿第一次抬头,直视了这个他畏惧了十多年的女子,声音冷然道“皇姐,心中已有答案,何必问我呢?”

“所以,你是承认了?!萧屿,你可是皇帝,一国之君,怎么可以与北漠往来,出卖边关!”萧妧心中虽早知结果,但在此刻之前也是对她这弟弟心存过幻想的。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炸开了臣子的耳朵。

崔衡想过是陛下想要除了长公主,但没想过叛国一事竟是真的,只不过是陛下自己。

原先被派去查遇刺,后来又被告知公主通敌不必再查,而现在得知陛下才是叛国者的沈石青沈大人,已经浑身发麻了,这一天过得比他一年还惊心动魄。

“何至于此啊!陛下。”历经三朝的元老悲愤道。

萧屿抹掉了眼角之前演戏硬挤出来的眼泪,“诸君将朕推到了这个位子上来,却又放任了萧妧把持着朝政,牝鸡司晨,让朕只能做个傀儡,如今还问朕何至于此,韩仁大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们为何放任本宫把持朝政,你不知道吗?在位这几年,你的政令哪个不是奔着私情去的,扶持的皆是那些只知巴结拍马之流,看不见那些真才识学之人,贪腐之风由你助长,不会知人善任,更不会帝王权衡,目光短浅盯着权位,为此不惜将边关与那些士兵百姓作为筹码交给北漠,扪心自问,帝王,你凭吗?!”

“萧妧,你说得头头是道,当初怎么自己不当皇帝,让我登基作何!”

萧屿怒目圆视着对方,他恨她让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你以为我不想吗!”萧妧的话让萧屿愣住了,“父皇膝下只有你我二人,若不是因为你是唯一的皇子,你以为登上皇位的会是你吗?”

萧屿不信,看了眼韩仁,却看着对方痛苦的眼神,相信了。

原来如此,让他登上皇位的原因只是因为只有他一个皇子,萧屿觉得可笑至极,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才能呢?才让那些都认他为皇,他自嘲地笑着,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

“竟是如此可笑的理由,让我成了皇帝。”萧屿看着阶下的老臣,那些老臣皆低着头,不愿与其相视,朝中新秀则神色自若地站着,看着这场闹剧。

“萧妧,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这皇位我不要了,杀了我,结束我这可笑的一生。”萧屿盯着萧妧的眼神中含着泪,是无边的绝望。

群臣皆不语,一个背叛大雍的君王,一个拿着臣民的性命与大雍国土去与敌国勾结的君王,唯有死这一个结局了。

萧屿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了萧妧身前,赵宴清看着这位皇帝一步步走近母亲,眼中的神色复杂。

萧屿从袖中递出了一把匕首,这本是他准备杀了萧妧鱼死网破的,但如今却想着用来结束他这可笑的一生。

萧妧没有接过匕首,她看着萧屿,心中百感交集,她曾经是真心疼爱过这个弟弟的,她愤怒过他的背叛,也失望过他的无能,但到此刻她还是动不了手。

幼时,父皇与母后区别对待他和她时,他曾拉着她的手,为她出声道:“皇姐与我皆是父皇与母后之子,父皇与母后怎可厚此薄彼,这于皇姐不公平。”

明明幼时她们也曾是姐弟和睦的,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权势真是世间之毒。

萧屿眼中含着泪,另一只手拉过了萧妧的手,正如幼时一样,只不过这次是为了让她握紧匕首杀了他。

萧妧也流下了泪,她多年未曾流过泪了,挣扎着向将手拿出去,却被萧屿紧紧抓着。

赵宴清看着这一步,微微上前一步,她在防备,于她而言,这位舅舅并不可信。

萧妧也才大病初愈,她的力气根本比不了正值壮年的萧屿,很快噗呲一声,匕首入肉,血流如注。

萧屿靠在了萧妧的肩膀上,一只染血的手搭在了萧妧的后背上,拉进了二人的距离,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这个皇帝我做得不好,皇姐可要,,做成千古明君啊,,要不然九泉之下,,弟弟死不瞑目啊,,”萧屿忍着疼痛,说完了这些话,手一松便没了气,萧妧的衣裙上染上了血迹。

萧屿没有子嗣,萧氏这一支独剩萧妧了,成为皇帝自是再无可阻止了,当然有人也会想着从旁支过继,但现在的萧妧不是当初那个没有实权的公主,她若想要登基,其他人便没有一丝可能。

天空擦黑,丧钟敲响,一朝天子一朝臣。

官员离宫,所有人都没有交谈,只是沉默地上了马车回府。

谢家马车上,

“父亲,如今的结果可满意?”

谢景阳侧头看向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手指敲着膝盖,“大雍需要一位明君,长公主适合那个位置,不是吗?”

“你为殿下铺好了这么一条大道,殿下可知?”

“不必知,清侧,我要教你一件事,上位者,喜怒无常,切忌万事皆坦于其面前,哪怕那人是你认定的良木。”

“知道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