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城南官道上的积雪已被往来车马碾成泥泞。宁远踏着湿滑的路面，不时扶住道旁的老松稳住身形。他背着一个青布包袱，里面装着干粮、水囊和那柄桃木剑。
转过一道山梁，前方出现岔路。宁远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青娥给的玉简。玉简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两个古篆“青娥“似乎比昨夜更加清晰了。
“该走哪条路呢......“宁远喃喃自语。正犹豫间，玉简忽然微微发热，左侧那条荒草丛生的小径上，隐约浮现出几不可见的青色光点，如同有人撒下的一路萤火。
宁远循着光点前行，山路愈发崎岖。参天古木遮蔽了阳光，林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水声轰鸣。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一道幽深的山涧豁然出现在眼前。
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涧中白浪翻滚，水雾升腾。宁远站在涧边，水汽扑面而来，打湿了他的衣襟。这里应该就是青娥所说的青萝涧了，可四下望去，却不见任何人影，也没有可以渡涧的桥梁。
“莫非我来早了？“宁远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取出水囊喝了一口。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水面上的雾气忽然流动起来，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漩涡。
那些漩涡越转越快，渐渐连成一片。宁远站起身，只见整条山涧的雾气都在向同一个位置汇聚，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旋转的雾桥。更令人惊异的是，雾中隐约显现出一座石桥的轮廓，由虚化实，最终变成一座实实在在的青石桥。
石桥古朴沧桑，桥身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那些符文时明时暗，如同呼吸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宁远走近细看，发现这些符文与养父经书上记载的颇为相似，却更加古老玄奥。
“这就是青娥说的......“宁远深吸一口气，试探着踏上石桥。鞋底接触桥面的瞬间，脚下的符文骤然亮起，一道暖流自脚底涌上，流遍全身。
走到桥中央时，异变陡生。四周的雾气忽然浓重起来，将整座石桥笼罩其中。宁远回头望去，来路已经消失在白茫茫的雾中。他想起青娥的叮嘱——“无论看到什么，莫要出声，莫要应答“。
雾气中传来窃窃私语，似有无数人在低声交谈。有时像是老者在喃喃自语，有时又似孩童在嬉笑玩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宁远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雾气中穿行，偶尔擦过他的衣角，带起一阵阴风。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远儿，是为师啊......“
宁远浑身一震，这分明是养父玄微子的声音！他几乎要脱口应答，却在最后一刻咬紧牙关。那声音又呼唤了几次，见他始终不答，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雾中。
继续前行，雾气渐淡。前方出现光亮，宁远加快脚步，终于走出雾障。眼前的景象让他呆立当场——
石桥尽头连接着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白玉平台，平台上建有一座八角凉亭。亭中两人对坐饮茶，正是青娥与一位鹤发童颜的紫袍老者。亭外云海翻腾，远处群峰如笋，这哪里还是人间景象？
“过来吧。“青娥向他招手，声音清晰地传来，仿佛就在耳边。
宁远定了定神，走上白玉平台。近看才发现，这平台并非真的悬浮，而是由无数细如发丝的金色光线托举着，那些光线从下方云海中伸出，微微颤动，如同活物。
“这位是家师叔，道号玄真子。“青娥介绍道。
紫袍老者放下茶盏，目光如电般扫过宁远全身。那一瞬间，宁远感觉自己仿佛被看了个通透，连最隐秘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嗯，根骨不错，确实是先天道体。“玄真子点点头，忽然伸手一招，宁远包袱中的桃木剑自行飞出，落入老者掌中，“这把剑......“
老者抚过剑身，桃木剑忽然发出清越的剑鸣，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果然如此。“玄真子神色复杂地看向宁远，“小子，你可知这剑的来历？“
宁远摇头：“家师只说是故人所赠，并未详述。“
“故人......“玄真子轻笑一声，“他可告诉你这位'故人'姓甚名谁？“
见宁远再次摇头，玄真子将剑递还：“罢了，时机未到。青娥说你看到了天门霞？“
“是，就在腊月二十九那夜。“
玄真子与青娥交换了一个眼神。老者拂尘一挥，凉亭周围忽然升起一道光幕，将三人笼罩其中。光幕上星辰流转，形成一幅浩瀚星图。
“天门霞现，意味着仙界与人间的屏障出现了裂隙。“玄真子指着星图中一处闪烁的亮点，“这里就是太华山对应的天域。十五年前，曾有一场大变故导致天门松动，如今看来，封印正在减弱。“
宁远听得云里雾里：“这与晚辈有何关联？“
“关联大了。“玄真子意味深长地说，“你能看到天门霞，身负先天道体，又手持这把剑，绝非巧合。玄微子收你为徒，想必也是有意为之。“
青娥取出一枚玉简放在石桌上：“这是《太虚引气诀》的入门篇。你若想弄清身世之谜，就需踏上修行之路。“
宁远拿起玉简，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托着千钧重担。他抬头问道：“若我选择平凡度日呢？“
玄真子淡然一笑：“那现在就可送你回去，抹去这段记忆。你仍可做你的药铺学徒，娶妻生子，终老此生。“
宁远低头沉思。养父临终时的面容浮现在眼前，老人颤抖的手紧握着他的手腕：“远儿，记住......看到七彩光时......一定要......“
当时养父话未说完便咽了气，如今想来，莫非是要告诉他关于天门霞的事？
“我选择修行。“宁远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玄真子点点头：“既如此，三月后青娥会去寻你。“说着，他忽然脸色一变，目光如电射向云海深处，“有人窥探！“
一道金光自老者袖中射出，没入云海。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云浪翻滚间，隐约可见一道黑影急速遁走。
青娥霍然起身：“是影宗的人！他们怎么会......“她转向宁远，“你快回去，记住，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玄真子袖袍一挥，宁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站在来时的山涧边。石桥正在雾气中缓缓消失，对岸的景象模糊不清。最后一眼，他看到青娥御剑而起，化作一道青光追向远方。
山风呼啸，吹散了宁远额前的冷汗。他攥紧玉简，心中既震撼又迷茫。今日所见所闻，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回望来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不知何时出现在道旁，碧眼如电，额前一撮金毛形如火焰。它看了宁远一眼，转身向山外走去，似乎在为他引路。
宁远深吸一口气，跟着白狐向山外走去。他知道，从今日起，自己的人生将彻底改变。而前方等待他的，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世界。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山间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鹤唳，仿佛在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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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