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飞运总长与肖钊军士是安龙府昌邑城同乡,他对肖钊军士的忠诚和机警深表赞许,岩景川对肖钊军士也非常疼爱,肖钊走后,他俩免不了对他夸赞几句。感受着冷酷的秋风,岩景川明白祁飞运总长操劳兵营之事,心焦意躁,他也在劝祁总长回营休息。
“回营吧,兄长,肖钊在营帐燃了炭火,我们去炭火旁议事?”
“景川兄弟,为兄身不冷,心冷,心是烤不热的,压底的心事只能对着秋月诉说!”
“明白,兄弟愿陪大哥。”
两人沉默下来凝视北雕楼,但见雕楼上那面旗垂情不动,林智、秦羽模糊的身影左移右晃的指指点点,对雪恋河迷人的夜景流连往返,有时又昂视着旗帜窃窃私语。锁月关军旗蓝色绸布底上绣有一轮明月,明月之下一条昂首望月的雪狼,这是锁月关独有的旗帜。
为打破无语的尴尬,岩景川沉思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对祁飞运说:“祁兄,愚弟有份心里话如实禀告,贤兄不要笑话,唉,舍妹不该纳为柳星阑国王次妃的,你知道梓薇自幼生性好动,喜欢象男孩儿一般舞枪弄棍,纳为王妃亦是无奈,父亲身为九龙国国相,实在不敢抗旨。梓薇命苦、性情倔强,我妻私下透给愚弟,舍妹为妃三载,未曾与国王同房!”
祁飞运转身两手拄着垛墙,做出不想理睬岩景川的姿态,凝视雪恋河谷聆听水声。“若不是命运如此这般捉弄人,舍妹与兄长早年即在昌邑城相识,若结成连理,或同心安抚社稷,或男耕女织,到也是人生快事。”祁飞运轻拍一下垛墙,生气地说:“景川,不得胡言乱语!”岩景川胸有心事,一吐为快,又道:“偏偏机缘所至,让国王碰见舍妹梓薇下旨纳为次妃,拆散了一段好姻缘,梓薇也辜负了兄长。祁总长,我的好兄长,忘了梓薇吧,原妻既失,你该续弦新聚才好。”
“景川,胡诌什么?黑夜老天无眼,还有半个月亮挂在天边,隔墙有耳。”
祁飞运年逾三十,身材伟岸,本已娶妻育有一子,妻为原王宫卫队长姜子龙长女姜久莲,只因升任王宫卫队副队长的柳天貌追求姜子龙次女姜久梅不成,便向蓝翎王后告发姜子龙为庇护莎罗王妃而在大沧澜江岸残杀王宫卫队黄衣卫士,蓝翎王后震怒。
蓝翎王后下令包围姜府缉拿姜子龙那天,姜久莲携子回娘家拜望父母,混乱中母子不幸惨遭王城禁军士兵乱刀屠戮身亡,姜子龙之妻也被乱箭射杀。但也有传说柳天貌企图强占姜久莲,姜久莲是咬牙含恨自尽的,祁飞运没见到妻子姜久莲和儿子的完整尸身,那天姜府共有十三人罹难。
王宫卫队长姜子龙被拘捕打入地牢,幸有老国王柳天罜和雅美太后出手援救姜子龙才留得性命,姜子龙此后一直侍奉在老国王身边,虽然柳天罜国王迫于蓝翎王后的威逼让位于太子柳星阑,但退位国王余威犹存,蓝翎王后才不能加害于姜子龙及其次女姜久梅。
自此,身为王家骑兵校尉的祁飞运决意离开王城金昌,请命愿为安龙府辖下的锁月关营兵,他为人诚恳,为国忠勇,孟继尧总兵非常器重他,六年后破格擢升他为锁月关管带,但每当岩景川提及他的续娶话题,他要么缄口不语,要么生气地斥责:“岩将军,你我兄弟同为锁月关守将,征战沙场是天职,岂有闲心议论男欢女爱之情事?九龙国内忧外患,刀剑之下决不可暗藏私情,违悖军纪者死罪!”
岩景川虽出身名门,其父岩崇贤为九龙国国相,其妹岩梓薇贵为国王次妃,但他有胆有识从不炫耀自己的家世。投军后一直在祁飞运麾下为将,两人少年于昌邑城相识,意气相投,军前虽分将校,私底下仍以弟兄相称,那时候岩崇贤是为安龙府府长兼总兵。
祁飞运欣赏岩景川的文韬武略和为人正直的品德,曾在私下里对孟继尧府长说过,九龙国正需要岩景川这样的国之英才,此人可勘大用,他是想请孟府长把岩景川调回昌邑城为将,岩国相不想循私调儿子回王城金昌,昌邑城距离王城金昌八十余里,岩景川可就近照顾妻儿和父亲,母亲三年前瞌然长逝,常年父子分离,国相岩崇贤年迈孤苦。
“唉,兄长,你太固执。”
“为兄不是固执,是无法忘怀久莲母子。”
岩景川沉默了,依靠在箭垛后凝望夜空,相比较他更是心事重重,儿子岩自星快满七岁了,快有两年没见到儿子怎不令他牵肠挂肚?此时他却在想祁飞运误解了他的本意,他想撮合的是大姐岩梓依和祁飞运的情事,大姐七年前丧夫,姐夫秦刚是安龙府孟总兵麾下的一员副将,在铁凿峰下大血场与袭扰犯境的宝象军因寡不敌众而牺牲,那场阻击战中战亡的还有楚良将军。
大姐岩梓依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与祁飞运同病相怜,也同样相识于昌邑城,他们可以再续缘份结为夫妻,而岩景川没有直言,而是提到二妹岩梓薇,二妹身为王妃,尽管柳星阑国王羸弱多病,祁飞运当然不敢妄想,他自己也不敢有所企图,即使国王崩殂,嫔妃按例必须殉葬,这也是岩景川最为担心和无奈的事情。
“景川兄弟,在想什么,今夜天寒,想弟妹了?”祁飞运反守为攻,把话题扯到岩景川身上,“你儿岩自星想要一只背背篓鸟,明年开春,我们一定给他抓一只,决不能食言。”
祁飞运关切地问话无意间戳到了岩景川的伤心之处,反问道:“实不相瞒,我是心念妻儿,但更想念孤苦无依的梓依大姐,祁兄,还不会忘记梓依吧?”
祁飞运心间格登一下,长叹一口气:“梓依大妹可否安好,为兄一年多没见梓依了,王妃娘娘梓薇到是半年前在月亮广场上见过一面,可怜的柳星阑国王是只病猫!”
“兄长不可妄言国王。梓薇为妹,总长为兄,少年相识,纵然有缘无份,虽为边关守将,又何必称娘娘,我的兄长?”
“王妃尊贵,锁月关一介匹夫岂敢越雷池半步,欺君之罪,罪不容赦。”岩景川推心置腹,祁飞运含糊其辞,有关男女情爱,两人找不到共同话题。
“唉,大丈夫之苦,苦不在战场刀光剑影,而在心中对爱人的思念。”
“景川,快看,对岸宝象军兵营黑暗之处窜起来一只大黑鸟!”
岩景川也望见了黑影,无意识地抚剑远眺那个扑动着双翅的黑鸟:“总长,那是怪物,不是大鸟,是飞兽!”
大黑鸟腾上半空,悠悠转身向着雕楼飞来,黑鸟身影渐来渐大,似鸟非鸟,翼翅扑动着仿佛在挑动星光,掠过雕楼上空时遮蔽了半天星斗和月牙,翅尖差点儿刮去了雕楼上树立的锁月关军旗。
岩景川和祁飞运惊恐中目瞪口呆,只感觉大黑鸟带来一种巨大的威压,好在大黑鸟凌空而过,扑向了南面的玄武岭,那里有圈住黄山羊的羊厩,大黑鸟又来叼羊。
“黄山羊遭殃,今夜又要损失一只黄山羊!”祁飞运憋的难受,气喘吁吁。
岩景川知道这是第三次怪物黑夜出动叼走兵士们饲养的黄山羊,怪物叼走黄羊之后兵士毛发无损,这是给他的最大安慰:“怪兽叼羊,兵士平安,万幸、万幸!”
北雕楼上的林智和秦羽也看见了大黑鸟,慌慌张张的向南楼跑过来,他俩也许是被惊心动魄的怪物夺走了言语,只见他们匆匆的跑动,却没有惊慌失措的呼喊。玄武岭上喧闹一阵,黄羊咩咩惨叫几声,紧接着黑鸟飞升,巨口咬住黄羊渺小的身躯,黄羊的四足抖动了几下便悄无声息了,黑鸟掠过雪恋河飞回对岸兵营,而对岸寂寥无声。
大黑鸟来有形去无踪,只为叼走一头黄山羊,祁飞运神色凝重,举目仰视星空感叹道:“轻易叼走黄山羊的怪物,那不是大鸟,而是传说中的西陆飞兽,飞兽今夜掠走一只肥羊,倘若明日叼人呢?”
“祁总长,不是大鸟,真是传说中的西陆龙兽?”林智跑到南雕楼,凝视着西岸满腹狐疑地问道,“大黑鸟有多大?象一只猎鹰,还是一架马车,或者有半座雕楼那么大?”
岩景川面对强敌毫无畏惧,但今夜的大黑鸟也令他胆颤心惊,说话也不太利落:“林智,那恐怕就是雷安臣提谈过的西陆喷火龙兽。”
“岩将军,此事不可声张,决不能乱了军心。”祁飞运叮嘱道。
“总长放心,景川心中有分寸。”岩景川回答。林智和秦羽对黑鸟叼羊感到惊奇,叽叽呱呱的议论,听到祁飞运的叮嘱才沉默下来。
大黑鸟叼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黑鸟隐去之后锁月关宁静依然,雪恋河谷流水淙淙依然,从北面拂来的秋风依然,寒意依然,营兵们身在地面,很难发现黑鸟的身影。雕楼是没有建盖屋顶的箭楼,在箭楼上可以眺望四面八方,忽然,雕楼下的营地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条黑影犹如疾风一般飘过来。
祁飞运总长手握剑柄,转过身来,逼视着飘来的黑影,喝问:“什么人,胆敢窥探?”剑未出鞘,但他对飘忽的黑影十分警惕。岩景川拔剑在手,抢先一步护住祁飞运,厉声问道:“来者何人,回话?”
飘忽的黑影立在雕楼下大声禀报:“岩将军,孟叶天队长和雷安臣回来啦!”来人是桑伦军士,祁飞运和岩景川的警惕立刻解除。
“桑伦,我们回营,”岩景川回答,“准备酒肉,在议事厅集会!”
岩景川没有听到桑伦提及老敦希、朝罕和麻瑟的姓名,心中忽有一种不祥预感:“祁兄,侦缉队五名队员离开锁月关,难道只回来叶天和安臣?”
“老敦希非常精明,不会出错,”祁飞运说,“老人家可是在议事厅等我们!”